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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不,正因為是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的我才感受到孤獨的痛苦。
若是過去的式,在自己體內還存在另一個人的式,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吧?
可是,織已經不存在了。
不——我連自己是式還是織都沒辦法判別。
織已經不存在於我的身體內,因為如此我才能確定自己是式。
“呵呵…真矛盾。如果其中一人沒消失,我竟然無法判別自己是誰。”
我雖然試著自嘲,但胸口的空虛卻一點都沒辦法填補。如果能感覺悲傷,這顆無感動的心會不會有變化。
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我誰都不是,無法把兩儀式的記憶當成自己的東西而有所實感。
空有兩儀式這個外殼,內容被沖走也毫無意義。
……究竟,這個伽藍(註:伽藍,佛語,原本是僧人修行的靜謐場所,現已引申為各種寺廟建物的總稱,這邊指式內心的空洞)之洞裡該填入什麼樣的東西?
“—我、在、你、心中。”
這時我突然聽到這樣的聲音,像是開窗時空氣的流動。
是錯覺吧,我把緊閉的雙眼轉向聲音來源。
就在——那裡。
白色霧狀物飄然地搖動著,我的雙眼應該看不見,卻可以捕捉到白霧的形狀——
它的某個部份狀似人類。不,應該說人類變得像水母一樣沒有骨頭,輕飄飄的隨風搖曳。
那股令人感覺不快的霧,一直線地朝我飄了過來。
我的身體還沒辦法隨心所欲的行動,只好呆呆地等著。
即使說它是幽靈,卻也一點都不恐怖,因為真正恐怖的是沒有形狀的東西。
就算是再奇怪的東西,有形狀我也一點都不覺得恐怖。
而且——如果那股霧是幽靈,也和現在的我非常類似,沒有生命的東西與沒有生存理由的我,兩者沒有太大的差別。
白霧觸碰著我的臉頰,使我全身急速冷凍起來,爬上脊椎的寒冷猶如鳥的爪子般銳利。 雖然是不愉快的感覺,但我還是呆然持續凝視著。
自霧摸了我一會兒,就像是被灑鹽的蛞蝓一樣溶解了。
理由很簡單,白霧大約觸碰了我五小時左右,現在的時間已經快要凌晨五點了。一到早上,幽靈當然會溶解消失。
於是,沒有睡覺的我便接著繼續補眠。
/3
從我回復後不知是第幾個早晨來臨了,我的兩跟還是包著繃帶,什麼都看不見。
這是一個完全沒有人聲的寧靜早晨。
—聽得見小鳥的嗚叫。
—感受得到陽光的溫暖。
—澄淨的空氣充滿肺部。
—啊~跟那個世界相比,這裡實在太美麗了。
但是,我自己卻一點都不為了這些事而感到高興。
每當只能在氣息上感覺到早晨空氣時,我就不禁想:
——明明是一個人。
明明這樣也是一種幸福。
一個人生活其實更安全,但為何我卻如此難以忍受呢?
過去的我被完成,一個人就足夠,不需要其它人。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已經不再完整,而且一直在等待缺少的那部分,就這樣一直等下去。
可是,我到底在等待誰呢?
◇
這位自稱心理臨床顧問的女醫生每天都會來,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和她的對話似乎變成這段空虛日子裡的依靠。
“嗯~原來如此,織並不是沒有肉體的主導權,只是沒有使用呀?你們兩個的關係,真是愈聽愈有趣。”
女醫生依舊把椅子靠近床邊,快樂地跟我聊著天。
然而,只有兩儀家才知道的雙重人格,以及兩年前暗夜殺人魔的事件,只要與我有關的事她竟然了如指掌,究竟是為什麼?
本來這些非隱瞞不可的事對我來說完全無所謂,但不知不覺中,我開始能在這位心理臨床顧問說笑時,以偶爾插話的方式與她交談。
“我覺得雙重人格一點都不有趣。”
“哈哈哈,你們的確不是什麼可愛的雙重人格,但你知道嗎?同時存在、各自有著確切的意志、行動統合在一起,這樣複雜奇怪的人格,不能說是雙重人格,應該說是複合個別人格才對。”
“複合……個別人格——?”
“是啊,但我還存有一些疑問。如果這樣的話,織根本沒有沉睡的必要。但你的情況里,織一直在沉睡,我覺得這有點奇怪就是了。”
一直沉睡的織…
……知道這個答案的,大概只有我吧?
——因為織比式更愛做夢。
“那…他現在也在沉睡?”
我沒有回答女醫生的問題。
“是嗎?他果然是死了,在兩年前的事故里代替你死去,所以你的記憶才有缺少的部分。這件事讓原本織所持有的兩年前事件變得模糊。既然織消失了,那部份的記憶也回不來了……所以兩儀式和暗夜殺人魔有何關連,也因此消失在黑暗中。
“那個事件的犯人似乎還沒被逮捕。”
“沒錯,自從你出事後,他的行蹤就像之前的事件如同假象般隱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