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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吧——!”
比起藤乃的叫聲,式的移動速度快了一步。
她在千鈞一髮之際再度混入黑暗中,令人驚訝的與其說是她的運動能力,不如說是那瞬間選擇逃離的思考速度。
“——她真的是——”
“人嗎?”藤乃從口中吐露出這句話。
她的呼吸紊亂,當然不是因為腹部的疼痛。藤乃神經緊繃地注意四周的黑暗,不知道式何時會再從那黑暗中竄出。
她用手指摸摸自己的脖子…剛剛的事,讓她的脖子受傷了,這道大約四厘米寬的傷口並沒有流血…雖然沒流血,但呼吸卻感到痛苦。
“我明明捏潰了她的手啊,為什麼——”
“她沒停下來呢?”
藤乃輕聲說著,她無法忍耐對於這個疑問的恐怖感。
方才那一瞬間,式的左手被捏潰還卻仍沖了過來,她的雙眼正感到愉悅。縱使知道情勢對自己有利,她還是感到萬分緊張。
那個人居然感到愉悅。
難道——對兩儀式而言,手臂被捏潰或許並非痛苦而是歡喜的事吧。
藤乃至今從未從殺人行為中感到愉悅,因為她壓根不想殺人。
但那個人不同。
那個人喜歡和人相殺,狀況越接近極限就越感歡欣。
藤乃想,若兩儀式和自己一樣缺乏活著的實感。那她如何找出代特的行動呢?
藤乃的行動是殺人。
看到和自己一樣的人類死去,那種難阱形容的焦躁感會從心頭湧出。
藤乃是藉由施加在他人身上的疼痛而共同感受在她身上的疼痛,自己能支配他人的事實,更讓她實際體會到自己的存在價值。
藤乃的代償行為存在於單方面的殺人,她本人也沒注意到那就是殺人快樂症。
那麼,兩儀式究竟是——?
“剛剛真危險啊。”
式躲在建材陰影中自言自語地說著。
在橋上被捻斷的左手已經沒有握力了。
反正既然無法使用,乾脆把它當作盾,然後賭上剛剛那一擊,不過,一切卻因為淺上藤乃比想像中更膽小而終告失敗。
式脫下上衣後將左腕部份切下,就這麼用單手利落地將左腕止血,說是止血,其實也只是將上臂部份粗暴地綁起來罷了。
被藤乃捻斷的左手沒有感覺,恐怕這一輩子都沒辦法動了。
這個事實,讓式的背部不禁顫抖。
“很好,淺上,你真是太棒了——”
她的血液急速流失,感覺漸漸失去意識。
——之前的她太過於血脈獻張,多餘的部分流掉了,思考也會變得更清楚。
式正聚精會神地思考,淺止藤乃恐怕是之後再也無法遇到的強敵,只要走錯一步棋,自己將會立刻死亡。
那真令人愉快…當下可以實際感受到自己正活著。
對於被過去記憶所囚禁的式而言,只有這個瞬間是真實的。
藉由將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險下所得到的感覺,這個渺小的性命可以讓她斷言是現在自己的唯一。
彼此相殺、殺害對手,式的日常生活只有暖昧不清,現在只能用這種最單純,將自己逼人絕境的方式取得生命的實感。
淺上藤乃是用殺人追求快樂。
而兩儀式是將殺人作為嗜好來追求生命的實感。
這部分是兩者決定性的不同。
……藤乃的呼吸聲在黑暗中響著。
紊亂的、強烈的,仿佛痛苦又膽怯。
至今還沒受過傷的她,呼吸卻和式一樣地激盪著。
黑暗中,兩個人的呼吸重疊在一起。
或許心臟的鼓動、思考,甚至連命都一樣重疊了。
在暴風雨中搖晃的橋,如同跟著節奏搖晃的竹簍,
式頭一次愛上了藤乃。
愛到讓她想一定要親手奪走藤乃的命。 “——雖然我知道那是毫無意義的事。”
在咖啡廳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
淺上藤乃的內心已經即將崩壞了,在這裡冒著危險殺了她也毫無意義。
不過,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毫無意義的事如果不斷重疊下法,總有一天會產生結果。
式想起橙子說:“人類這種生物,就是會持續做著無意義的事。”
而她現在也抱持同樣的感覺。
和這座橋一樣,把一個無意義當作愚昧來輕蔑,把一個無意義當作藝術來讚美,但它的到底屬於何種境界?
境界無法斷定,訂定的雖然是自己,可是正決定的是外界的觀點。那麼說來,其實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什麼境界。世界的全部,就是被一個中空的境界所區隔,區隔異常和正常的牆壁並不是社會——做出隔閡的終究還是我們自己。
像我希望能脫離世間,像干也不認為我是異類,然後,像淺上藤乃正拼命地向死的一方傾斜。
這意味式和藤乃正相融在一起,她們是類似的同伴。但是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不需要兩個同樣的存在。
該走了,我已經發現你那把戲的機關了。
因為出血過多,式的腦中突然變得一片空白,她搖了搖變清晰的腦袋並站了起來,並用力握著右手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