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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活著就要吃飯,即使是苟延殘喘吧,也要填飽肚子。可用什麼東西來填飽肚子呢?由於沒有飯吃,楊新海只能到田野里去找點兒東西充飢。他像一隻狗一樣,在農民種過紅薯的地里,一會兒扒扒這裡,一會兒翻翻那裡,翻半天好不容易翻出點兒農民收穫時漏掉的薯塊,用袖子擦擦泥,便往嘴裡塞著吃。
楊新海對作案時以及作案後的這些經歷,曾經寫過日記。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作案後常常會記上一段,但又怕被人發現抓住線索,常常在寫好後又把它燒掉。
2000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特別早。楊新海在疲於奔命中沒有注意季節的變化,寒流突然而至,成了對他的又一次沉重打擊。每到日暮的時候,他一個人抖抖瑟瑟地站立在寒風中,就特別感到孤獨、無助和無奈。兜里無錢、肚裡無食、身上又沒有禦寒棉衣的楊新海,像一條風雪中的野狼一樣,可憐地龜縮著腦袋,雙手抱著膀子,凍得抖抖瑟瑟,兩隻曾經兇殘的眼睛露出絕望的目光。
這年冬天,他去許昌縣西部的一個地方盜竊,在野地里匆匆行走時,因為天黑雪深,掉進一眼口小肚子大的井裡,井壁光滑,井水冰涼,將他的衣服濕透了。濕透了的衣服越發沉重,他一離開水面,濕衣服就直往下墜,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能爬上來。楊新海當時想這是我罪孽深重,老天要絕我啊!他在漆黑的井底呆了一會兒,還是不甘心就此滅亡。停了一會兒,楊新海脫光了衣服,將脫下來的衣服用腰帶系住拴在腰間,然後用作案的刀子在井壁上掏洞,一邊用刀子挖,一邊用手指摳,不知不覺中,手指都摳出了血,但身臨絕境的楊新海此時什麼也不顧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挖。每掏出一個洞,他就用腳蹬進去,用手攀著井壁,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前後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楊新海才從井裡爬出來,好歹保住了性命。出了井口,陣陣寒風襲來,剛才往上爬時急出的一身冷汗立馬就幹了,濕透的衣服上很快結了冰,他站在寒風中直打冷戰。為了活命,他在野地里像個瘋子一樣跑步取暖,跑得身上的溫度上來後,他急忙跑向附近的一個村子,潛入村民家中偷了幾件棉衣換上。
這時,楊新海覺得自己的罪惡真的是要遭天譴了,內心深處不由得生出一陣陣的悲涼。他認為自己這是走到絕路上來了,不敢回家,也不敢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地住,怕被公安機關循蹤追跡抓住。那段日子,他覺得自己精神快要崩潰了,身體也快要垮掉了,長時間這樣下去,不被餓死也得給凍死。
那個冬天裡,楊新海像個野狼一樣,整日狼奔豕突,沒有一個固定的窩,他一方面要躲避公安機關的抓捕,一方面要躲避風霜雪雨的侵襲,每天吃了上頓飯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兒吃、吃什麼。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也是楊新海感到最淒涼的時候,遠遠近近那一片黑乎乎的村落,那裡沒有一處是屬於他自己的落腳點;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原野,更是不知道何處是他的歸宿,時時刻刻有一種走到了人生盡頭的感覺。一天傍晚,楊新海在奔波尋找落腳地點的時候,偶爾在野地里發現了一條死去的蛇,那種瀕臨滅亡的感覺就更加強烈起來。那天,他站在死蛇的面前躊躇良久,沉思良久。楊新海小的時候最怕蛇,甚至連死蛇也不敢看一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敢殺人了,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狂。現在,在他殺了多人以後再看到這一條死蛇,他不但一點兒也不害怕,甚至對死蛇生出一點憐憫的心來,他覺得死蛇對他來說是一種徵兆,預示著他今後的日子將多災多難。因此,從不發善心的楊新海特意挖了個小坑,將死蛇埋葬了,像是在埋葬自己的罪惡一樣。埋完之後,他獨自坐在死蛇的墳墓前嘆息:感到自己還不如一條死去的蛇,死去的蛇尚且有個安身之地,何處才是他的存身之所呢?
那一夜,楊新海沒去偷盜,也沒再去尋找住宿的地方,凜冽的寒風,把他的性衝動也凍僵了。他像一個乞丐那樣,在野外胡亂找了幾塊乾癟的薯片塞進嘴裡,便就近在野外的一個墳場裡睡下。臨睡前他想,今夜算是對我命運的一個測試吧,要是今夜被凍死了,那是我命該如此,這墳場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了;要是凍不死,那就明天再說吧。總之,他要在奔波中尋找新的犯罪目標,在犯罪中尋求新的生路。他覺得自己已經坐上了一輛無法自控的下滑車,遲早有一天要墜入深淵,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但只要不被抓住,他就只能靠犯罪的手段生存,直到最後落網為止。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幾乎凍僵了的楊新海又重新在陽光的溫暖下甦醒過來。就像寓言裡被農夫用胸懷暖醒的那條毒蛇一樣,楊新海在大自然博大的胸懷裡又復甦了。
天氣越來越冷,楊新海決定逃離北方,到南方去過冬。他扒火車經湖北省襄樊市到了武漢,輾轉來到江西省南昌市附近的一個小鎮--向塘鎮。他發現這裡氣候溫暖,很適宜流浪漢過冬。向塘鎮有個火車中轉站,正好,在中轉站的旁邊有所廢棄的小房子,他就在車站邊的這所小房子裡住了下來。此後的4年裡,除了2003年的春節是在河南襄城縣野外雪地里度過的外,他就像一隻候鳥一樣,每年都來此過冬。
有人說,苦難是一個催化器,它可以讓一個堅強的人更堅強,也可以讓一個冷漠的人更冷漠。楊新海就像一頭放歸曠野的狼,經過一個冬天的痛苦磨鍊,野性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了。他"要生活",就必定去偷、去搶。他曾經在黑市上買了一支土槍,但只用過一次,便覺得槍的目標太大,太容易讓人發現,不如隨時更換武器,偷著鐵棍用鐵棍,買到鐵錘用鐵錘,用完一次就扔掉。他完全用一個征服者的冷眼去觀察、去體味所有的被侵害對象,他認為他可以使用一切殘忍的手段去占有他想占有的一切,殺人、強姦、搶劫已經很自然地成了他實現某種犯罪目的的一種手段。此時的楊新海,漸漸嬗變成為一個毫無人性的冷面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