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我們在楊新海家鄉採訪時,有村民告訴我們:楊新海小的時候不僅喜歡畫畫,而且還喜歡文學。我們可以設想,如果他生活在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家庭,爸爸媽媽會為他萌發的繪畫天賦欣喜不已,會為他剛剛顯露的文學細胞而感到自豪,千方百計培養他,想方設法幫助他,為他提供成為畫家或文學家的機遇和條件。如果這樣,也許今天的他至少不會是一個人人喊誅的殺人犯、遭人唾棄的醜惡化身。罪惡的根源還是貧窮落後和缺乏教育,這些東西像是一塊巨大的土坯,牢牢地壓在楊新海這個剛剛鑽出地面的嫩草芽兒上面,把它壓得彎彎曲曲、七扭八歪。由於這種心理的萌發和膨脹,把他變成了一個畸形兒,形成了和常人不一樣的思考方式和方法,慢慢地嬗變成了一個冷血殺手。
陰森的孤獨少年
1983年暑假,15歲的楊新海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汝南埠鎮中學的高中班。離家遠了,離親人遠了,他仍是整天一個人默默地獨處,一副老成穩重的樣子,不苟言笑,從來不和別的同學打交道。他的模樣老是讓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這時的他,逐漸成為一個孤獨型少年。
原先讀小學時,學校離家近,楊新海放了學都是回家吃飯。那時,儘管家庭生活不好,
但每當放了學回到家裡以後,母親總會做好了飯等著他,別管在家裡吃得多差,母親終歸會讓他填飽肚子,而且總會有母親做的熱湯喝,感受到的是家庭的溫暖。
上初中後,因無錢吃學校的食堂,每頓飯要往返三公里的路,他時常遲到。為了不遲到,後來他就寄宿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表爺家,而這個表爺家能提供住宿,沒有人幫他做飯,他只好背上柴米在表爺家自己做飯吃。
上了高中以後,離家有四公里多路,再回家吃飯就更來不及了,花銷也相應大了一些。學校為方便學生生活,開設有大食堂,其他同學大都在學校食堂買飯吃,楊新海不行,他家裡連買作業本的錢都沒有,哪裡有買飯的錢?只能自己動手煮野菜吃或者燒飯吃。可是,學校只有大食堂,沒有為學生準備開小灶的地方,燒飯到哪兒去燒呢?剛開學的幾天,楊新海只有吃從家裡背來的涼饃,喝點開水充飢。每到學校開飯的時候,楊新海看到別的同學都高高興興地從學校食堂買了飯,吃得有滋有味,他自己卻躲在一旁吃涼饃,心裡就有一股說不出的酸味,更感到自己低人一等。星期天回到家裡,他埋怨父親為什麼把日子過得這樣窮?還說,要是再不能解決吃飯問題,這個學他就不上了。
父親說:"海兒,你兄妹幾個沒有一個識字的,就數你聰明,有出息,是咱們家惟一上高中的人,你無論如何要堅持把學上下去,只要你願意上學,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供應你!"
楊新海說:"你光是口頭上說供應我上學,我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你讓我怎麼上學?"
父親說:"我馬上就去為你找一個吃飯的地方。"
父親說到做到,在這個星期天的下午,父親去了趟汝南埠鎮,在離學校500米遠的村子裡,找到他們家一個遠房親戚,是楊新海的表姐家。表姐家不僅離學校較近,而且經濟狀況較好,一家人也很熱情。父親竭力向他們誇獎兒子如何聰明,說這個孩子只要好好培養,將來肯定有大出息。表姐一家不僅答應可以借用廚具、灶具讓楊新海燒飯,還答應可以在他們家借宿。
將楊新海安頓好以後,太陽快要下山了。父親告辭親戚和楊新海,一個人趕回家去。楊新海將父親送到村頭,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夕陽的餘暉里,一扭頭回了表姐家。這天晚上,表姐家的晚餐做的是白麵條,為了對他表示歡迎,特邀他一起共進晚餐。楊新海吃著香噴噴的白麵條,感到這是他自長這麼大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飯,心裡不覺對表姐一家人涌動起一種感激。就這樣,楊新海開始了借宿親戚家的寄讀生活。
不能天天、頓頓跟著人家吃。第二天早上,楊新海就開始自己做飯吃了。表姐家為了與楊新海的做飯時間不衝突,等楊新海放學回來時,他們已經吃完了早飯,刷好了鍋,楊新海一個人默默地用表姐家的柴禾熱一下自己從家裡帶來的菜窩窩頭兒,燒了點稀稀的麵湯,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去了學校。就這樣,楊新海每天生一頓熟一頓、飢一頓飽一頓地開始了自己做飯吃的高中求學生活。
一天,楊新海中午放學回來後,見表姐家裡炸油條,但卻不是給他吃的,他還得用表姐家的柴禾、用表姐家的鹽,燒水煮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乾麵條。表姐一家人在餐廳里有滋有味地吃油條,而他則躲在自己借宿的斗室里呼嚕呼嚕地喝那沒有一點油腥味兒的白麵條。
還有一天中午,表姐家吃肉包子,楊新海放學回來一邊煮飯,一邊聞著肉包子發出的誘人香味兒,口裡一個勁兒地往外流涎水。他偷偷地瞟一瞟表姐一家人興高采烈的樣子,再回過頭來看看自己裝饃裝面的髒兮兮的白布口袋,心中陡然感到了貧與富的差別,一種無形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表姐家還加工米花糰子賣。每當楊新海放了學回到住處以後,操作間裡總是傳出濃郁的爆炒米花的香味和熬製稀糖所散發出的黏稠甜味。這時的楊新海正當青春期,貪玩和饞嘴是這個年齡的農村男孩子的天性,楊新海多麼想抓幾塊米花糰子嘗嘗啊,但是,表姐家的人只顧忙著各自的事,誰也想不到這個饞嘴的男孩想吃米花糰子,沒有人去讓一讓他,更沒有人主動送給他哪怕是一顆米花糰子吃。而此時的楊新海有著強烈的自尊心,表姐家的人不給他,他又沒有錢買,硬是生生壓抑自己想吃米花糰子的欲望,他雖然感到了自己欲望的可悲,卻也覺得表姐一家人也真的是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