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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女士忽然想起波洛並不是一位家長,連忙問道:
“波洛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想了解一下溫妮目前的情況怎麼樣了。”
“金牧師去到亞眠,帶著溫妮回家去了。孩子受到驚嚇,這是最明智的做法了。”
她接著說:“我們這裡不接受體質弱的姑娘。我們沒有照顧病人的設備。我對牧師說了,依我看,他最好把孩子接回去。”
赫爾克里·波洛直截了當地說:“您究竟對這事怎麼看呢,波普小姐?”
“我一點也鬧不清楚,波洛先生。他們向我匯報了這件事情的整個經過,聽上去簡直叫人不可思議。我真的認為我那位負責照管姑娘的工作人員不該受到責怪——當然,她也許應當更早一點發現丟失了一個姑娘才對。”
波洛說:“警方大概已經來訪問過您了吧?”
波普女士那貴族氣派的身子微微顫抖一下,冷冰冰地說:
“警察局的一位勒法熱先生來電話要見我,問我能否對這起事件提供一些線索。我當然無能為力,接著他要求檢查一下溫妮的行李,那當然是跟其他姑娘的行李一起到達這裡的。我告訴他警方另一名人員已經來電話要求過這件事了。我猜想他們的部門準是把事情搞重複了。沒多會兒我又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堅持說我沒把溫妮的全部行李交給他們。為此我對他們也就不客氣了。人們不能忍受任何公職人員的隨便訓斥。”
波洛深吸一口氣,說道:“您生氣勃勃。我很敬重您這一點,小姐。我想溫妮的行李到達這裡時沒有打開過吧?”
波普女士的臉色微微有點改變。
“照章辦事,”她說,“我們嚴格遵守規章辦事。姑娘們的行李到達時都沒有給打開過,她們的東西都必須按我的要求存放。溫妮的行李同其他姑娘的東西都一起取出查看一下,當然都給重新放進去,這樣她的行李跟到達時完全一樣地交給她。”
波洛問道:“完全一樣嗎?”
他踱到牆邊。
“這幅畫肯定畫的是著名的克蘭切斯特大橋,遠處的背景是那裡的大教堂。”
“您說得對,波洛先生。這是溫妮畫的,明明要作為一件讓我驚奇的禮物送給我。這是放在她的行李里的,用一張紙裹著,上面寫著‘送給波普女士,溫妮’。這孩子真可愛。”
“哦!”波洛說,“您認為——這幅畫畫得怎麼樣?”
波洛本人見到過不少幅畫克蘭切斯特大橋的畫兒,這是每年美術學院都可以見到的一個題材——有時是油畫——有時是在水彩畫室里展出。他見過有的畫得很出色,有的平庸,有的乏味。可他從沒見過這樣一幅如此粗線條地呈現出來的畫。
波普小姐寬容地微笑著,說道:“我們不應該叫自己的學生灰心,波洛先生,當然應當鼓勵溫妮畫得更好些。”
波洛若有所思地說:“要是她畫一張水彩畫,那想必就會更自然些,對不?”
“對,我不知道她在試著用油彩畫畫兒呢。”
“嗯,”赫爾克里·波洛說,“請允許我取下來看一看,小姐。”
他把那幅畫從牆上拿下來,走到窗口,仔細查看一番,然後抬頭說道:“小姐,我想請您把這幅畫送給我。”
“可是,真格的,波洛先生——”
“您不會假裝非常喜歡這幅畫吧。這幅畫畫得真難看。”
“哦,它沒有什麼藝術價值,這我同意。可這是一個學生的習作,而且——”
“小姐,我敢說這是一幅掛在您牆上非常不合適的畫。”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這樣說,波洛先生?”
“我這就向您證明這一點。”
他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個瓶子、一塊海綿和一點破布條,說道:“首先我給您講個小故事,小姐。它跟那個醜小鴨變成白天鵝的故事很相似。”
他一邊說,一邊麻利地幹著活兒。房間裡充滿了松節油氣味。
“您大概不常去看小型歌舞滑稽劇吧?”
“的確不看,我認為那太淺薄……”
“淺薄,對,不過有時也有教益。我見過那種戲的一位聰明的藝術家用最神奇的方式變換她的性格。她一下子勾勒出自己是個卡巴萊(譯註:有歌舞或滑稽短劇表演助興的餐館、咖啡館或夜總會)明星,優美而艷麗。十分鐘後,她又成了一個患扁桃腺炎、貧血而矮小的孩子,穿著一身運動服——十分鐘後,她又成了一個衣裳襤褸的吉卜賽女人,站在一輛大篷車旁邊給行人算命。”
“很可能,毫無疑問,可我不明白——”
“我這是正在讓您看看火車上那種戲法兒是怎麼變的。那個女學生溫妮梳著兩條髮辮,戴著眼鏡,套著矯正牙形的牙箍——走進了廁所。一刻鐘之後,她從裡面出來時——借用赫恩警督的話來說——是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透明絲襪,高跟鞋——一件貂皮大衣罩住女學生的校服,一小塊稱之為帽子的絲絨束在鬈髮上——那張臉——對,那張臉,又塗胭脂又擦粉,抹上口紅啦,塗黑了睫毛啦!那個迅速變形的藝術家的臉真的是什麼樣呢?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可是您,小姐,您本人已經常常見到那些笨頭笨腦的姑娘怎麼一下子就神奇地變成了穿著考究而動人的、初進社交界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