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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不同意:“她作為俄國舊政權的一名成員,在大革命期間生活肯定乏味而且不會安全吧?”
肯寧漢小姐那雙淡藍眼睛微微顯露一絲感興趣的神情。
“啊,”她說,“舊政權的一名成員?她是這樣告訴您的嗎?”
“她是一名無可爭議的貴族。”波洛堅定地說,竭力排除伯爵夫人親口告訴他的有關她早期放蕩生活情況給他留下的某些不愉快的回憶。
“人們都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肯寧漢小姐說,帶著本行專業那種目光瞧著他。
波洛立刻警覺起來。他覺得不出一分鐘她就會對他說他內心是什麼情結啦。他決定把這場戰役打回到敵營里去。他喜歡羅薩柯娃伯爵夫人的社交圈子,部分原因在於她那貴族根源,他不打算讓這個長著熟醋栗似的眼睛、戴副眼鏡、有個心理學學位的丫頭掃他的興。
“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令人吃驚的事嗎?”他問道。
艾麗絲·肯寧漢沒多費口舌,乾脆說她不知道。她擺出一副無所謂而寬容的樣子。
波洛接著說:
“我感到驚訝的是你——年輕,如果下點功夫的話,會顯得很漂亮——嗯,使我驚訝的是你卻不肯下這個功夫!你穿著那種帶著大口袋的厚上衣和厚裙子,好像要去打高爾夫球似的。可這裡跟高爾夫一點關係也沒有,這裡是華氏七十一度的地下室。你的鼻子又熱又亮,你也不往上搽點粉,你嘴上抹的口紅毫無情趣,沒有強調出你那嘴唇的曲線!你是個女人,可你並不在意你是個女人。我要問你一聲,為什麼這樣呢?真是怪可惜的!”
他一時滿意地看到艾麗絲顯得通人情了。他甚至看到她兩眼閃現出一絲氣憤的神情。接著她又恢復了她那種蔑視的笑態。
“親愛的波洛先生,”她開腔道,“我擔心您恐怕已經跟現代思維邏輯脫節了。重要的是本質,而不是那些裝飾!”她抬頭望了過去,這時正有一位非常英俊的深色頭髮的青年向他倆走來。
“這個人是那種最引人興趣的類型。”她熱忱地小聲說,“保羅·瓦萊斯庫!專吃軟飯的人,還有不少墮落的渴望!我想讓他給我講講他三歲時一個照管他的保姆的事。”
一兩分鐘後,她就跟那個青年一起跳舞了。他跳得瀟灑極了。他倆舞到波洛身邊,波洛聽到她在說:“在伯格納度夏後,她送給你一個仙鶴玩藝兒嗎?一隻仙鶴——哦,這可別有含意!”
波洛一時自娛地推測這位肯寧漢小姐對各種犯罪類型如此感興趣,早晚有一天會惹禍上身,她那殘缺的肢體會讓人在荒郊樹林裡發現。他不喜歡艾麗絲·肯寧漢,可他足夠誠實地意識到自己不喜歡她的原因在於她竟然那麼明顯地看不起他赫爾克里·波洛!他的虛榮心受到了傷害!
這當兒,他發現了另一件事,就暫時把艾麗絲·肯寧漢棄置腦後。舞池對面坐著一位年輕的金髮男子,身穿晚禮服,那種舉止顯示他是個過慣悠閒放蕩日子的傢伙。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喜好奢華的姑娘。他傻呵呵地凝視著她。誰看見他倆都可能會悄聲說:“一對懶散的闊人!”波洛卻深知這個小伙子既不懶散也不富有,他其實是查爾斯·史蒂文斯警督。波洛認為史蒂文斯警督可能是在這裡執行任務吶……
次日早晨,波洛去到倫敦警察廳,拜訪他的老朋友賈普警督。
賈魯對他試圖打聽的事情的答覆出人意料之外。
“你這條老狐狸!”警督親昵地說,“你是怎麼得知這些情況的,我真服了。”
“可我向你保證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出於妄想好奇罷了。”
賈普說波洛這種話只能去哄大兵,誰信你那一套!
“你想知道那個‘地獄’的所有情況嗎?嗯,表面上看,只是另一處夜總會那類場所。還真火!他們一定掙了不少錢,儘管去那裡玩的開銷當然也很大。是由一個俄國女人公開經營的,稱自己是個什麼伯爵夫人——!”
“我認識羅薩柯娃伯爵夫人。”波洛冷冷地說,“我們倆是老朋友。”
“可她只是個傀儡。”賈普接著說,“她沒有投資進去,可能是那個侍者領班阿里斯泰德斯·帕波波勒斯——那傢伙在那裡有股份——可我們也不信那地方真屬於他所有。我們其實也不知道真正的老闆是誰!”
“你就派了史蒂文斯警督去了解情況,對不對?”
“哦,你看見了史蒂文斯?幸運的小伙子,接了這麼一個好差事,在花費大量納稅人的錢!不過他倒也發現了不少事。”
“你們想在那兒發現什麼啊?”
“毒品!大規模販毒行徑。但是,不是用現金而是用珠寶首飾購買毒品。”
“是嗎?”
“就是這麼回事。那個什麼夫人——或是什麼伯爵夫人——覺得收現金很麻煩——反正她不願意從銀行里提取大筆現金。可她得到首飾——有時是家族的傳家寶!把那些東西拿到一個地方去‘清理一下’或者‘重新鑲嵌一下’——那些寶石在那裡從原來的底座上給取下來,再給換上人工寶石。那些取下來的寶石就在倫敦或歐洲大陸給賣掉。一切都很順利——從來沒有發生什麼盜竊,也沒有出現過追捕盜賊的叫喊聲。即使遲早經人發現一件頭飾或一條項鍊上面的寶石是假的,那位某某夫人也只表現出一種茫然無知而驚惶失措的樣子——鬧不清那上面的假寶石是什麼時候怎樣給換上去的 ——那條項鍊從來就沒離開過她啊!於是派遣流汗受累的可憐警察徒勞無益地追查辭退的女僕、可疑的男僕和擦玻璃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