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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薩柯娃伯爵夫人嘆口氣,獨自沉思片刻,輕聲說:“不過她真的長得並不難看……”
“她沒有完全顯示出自己的優勢。”波洛判斷道。
“坦率地說,”伯爵夫人大聲說,“我不理解這年頭的年輕人。他們不再設法打扮得招人喜歡——當年我年輕的時候,總是試圖——挑選最適合自己的顏色的衣服穿——上衣墊點肩——緊身胸衣在腰間束得緊一點——頭髮也許弄個更有情趣的髮型——”
她把額頭上那綹濃密的橙紅色頭髮往後理一下——無可否認她至少還在試圖竭力那麼做吶!
“只滿足於自然本性,那可——太傻了!也太傲慢了。那個小艾麗絲寫了不少關於性的長文章,我倒要問問,有哪個男人會經常約她去布賴頓度周末呢?那都是些長篇大論,工人福利啦,世界的未來啦,倒也很有價值。可我倒要問問。那有趣嗎?你看,我倒要問問,這些年輕人把這個世界搞得多麼乏味!處處是清規戒律!我年輕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這倒叫我想起來了,貴公子好嗎?夫人。”他在說這句話時,忽然想到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年,就及時用“貴公子”代替了“您的男孩兒”。
伯爵夫人的臉頓時喜氣洋洋,她帶著母性的熱情說:
“那個可愛的安琪兒!長得那麼大了,寬肩膀,英俊極了!他如今在美國,干建築那一行——築橋啦,蓋銀行啦,造旅館啦,建百貨公司啦,修鐵路啦,凡是美國需要的,他都干!”
波洛顯得有些納悶。
“那他是位機械工程師?要麼就是位建築師吧?”
“那又有什麼關係?”伯爵夫人道,“他可愛極啦!整天就只關心大梁啦,機械啦,還有那種叫應力的玩藝兒。那些我一點也鬧不明白的東西。不過我們彼此愛慕——我們倆一向彼此愛慕!也就是為了他,我也愛小艾麗絲。當然他們倆已經訂了婚。他倆是在一架飛機上,或許是在一條船上,或許是在一列火車上相逢的,就在談論工人福利那個話題的過程中相愛了。她來到倫敦後,前來看我,我就真誠地喜歡上她了。”伯爵夫人把她兩隻胳臂交叉放在她那寬胸脯上:
“我還說——‘你和尼基兩人相愛——所以我也愛你——可你要是愛他,幹嗎又把他留在美國呢?’她就談到她的‘工作’,她正在寫的書和她的事業。坦率地說,我根本就鬧不明白,不過我一向說:‘人應當容忍。’”
她又接著說道: “親愛的朋友,你認為我這裡構思想像得怎麼樣?”
“想像得挺好,”波洛一邊說,一邊贊同地四處環視一下,“還很別致!”
這家夜總會賓客盈門,洋溢著那種無可置疑的成功氣氛,這倒是無法作假的。那裡有身穿晚禮服的懶洋洋的夫婦啦,穿燈芯絨褲子的吉卜賽人啦,穿整套西服的商人啦等等。身穿魔鬼服裝的樂隊成員在演奏狂熱的音樂。毫無疑問,“地獄”的生意紅火極了。
“我們這裡什麼人都有,”伯爵夫人說,“就應當這樣,對不?地獄向所有的人敞開大門。”
“大概窮人除外吧?”波洛暗示道。
伯爵夫人笑了:“人家不是說富人進不了天堂嗎?那他們當然就應當在地獄得到優待啊。”
那位教授和艾麗絲跳完舞回來了。伯爵夫人站起來說:“我得去跟阿里斯泰德斯說幾句話。”
她走去同侍者領班、一個靡菲斯特(靡菲斯特:歐洲中世紀關於浮士德的傳說中的主要惡魔。——譯註。)模樣的瘦子交談幾句,然後又挨桌跟客人們去打招呼。
那位教授擦了額頭上的汗,喝口酒,說道:
“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是不?大家都喜歡她。”
他道聲歉,起身到另外一張桌子那邊去跟一個人說話。
波洛獨自陪著那位嚴峻的艾麗絲,見到她那雙藍眼睛冷淡的神情,不禁感到有些發窘。他看出她原本並不難看,可他覺察出她明明十分警惕。
“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呢。”他輕聲道。
“肯寧漢。艾麗絲·肯寧漢博士。我聽說您過去認識薇拉?”
“快有二十年了。”
“我發現她是我的一個很有趣的研究對象。”艾麗絲·肯寧漢博士說,“當然我對她感興趣也是因為她是我未婚夫的母親,不過我對她感興趣還是從職業觀點出發的。”
“是嗎?”
“是的,我正在寫一本書,犯罪心理學的書。我發現這裡的夜生活豐富多彩。我們遇到一些犯罪型的人常常光顧這裡。我跟他們當中一些人討論過他們的早期生活。您當然知道薇拉的犯罪傾向——我是指她偷過東西。”
“嗯,是的——這我知道。”波洛略感驚訝地說。
“我本人管這種行為叫喜鵲情結。她總是偷閃閃發亮的東西,從不偷錢,總是珠寶首飾。我發現她在兒童時代很受寵愛溺愛,但也被管得很嚴。生活對她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枯燥無味——枯燥卻很安全。她的性格則要求戲劇性——渴望受到懲罰。這就是她沉溺於偷竊行為的根源。她要顯得比別人突出,要得到受過懲罰的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