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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蠅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那樣一動不動。她的眼睛在刺目的閃電下泛起微光:“我想把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訴你。如果你願意聽的話。”
“喔?這樣也好。”我大模大樣地一屁股坐在身邊的桌子上,“請坐,有什麼話請儘管說吧。如果我還能聽進去的話。”
果蠅沒有坐,仍然站在原地:“你們剛才的對話我在樓梯口基本都聽到了。關於那個孩子,許北傑沒有騙你,他確實從去年十二月之後就再沒找過陳雯雯。事實上,他們曾經吵得很兇。那時陳雯雯曾經說過,她恨那些禽獸不如的男人,她再也不會讓那些人碰她一指頭,她恨不得他們馬上被碾成粉末。而我發現陳雯雯懷孕時,已經是三月初了。從這一點上來說,這個孩子確實不是他的。”
菸頭幾乎灼痛了我的手指。我丟了菸頭甩甩手,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果蠅:“就這些?剛才在走廊里哭的人是你嗎?怎麼突然一下變得這麼堅強?”
果蠅似乎在下著什麼決心。良久,她終於抬起頭來,眼神無比堅定地看著我:“這以後所說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你是第一個。”“洗耳恭聽。”我滿不在乎地看著她,“說吧,我不介意。我也沒興趣把你的隱私外傳。”
“我是個討厭男人的女孩子,因為我上高中時曾經差點被一個遠房長輩強暴。雖然我竭力反抗加上親人發現及時導致他沒有得逞,但是從那以後,和男人相處時,我經常會出現記憶缺失的情況。而當我回到現實中時,目擊的人總會說我做出了很冷酷,很讓人寒心的事情。於是我就更加害怕與男人接觸,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可能永遠也無法解脫。”
我漫不經心的表情凝固了。果蠅沒有搭理我,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上了大學之後,更多地與同齡人相處,我的毛病好了很多。但是我與陳雯雯的交流使我對男人的恐懼感再度加深了。她把所有的男人都說成是不堪的渣滓,是這世間最醜惡的東西,這使我只想建築起屬於自己的世界。我想,一個純粹的世界該是多麼美好啊。”
“傻瓜。”我嘟噥了一句。果蠅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後來陳雯雯死了,莫名其妙地死掉了。這裡變得人跡罕至,我就把407當成了我最好的精神根據地。我不願意再去碰觸外界的人和事,我認為那很髒,髒得無法想像。我甚至不能容忍男人碰我一下,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我以為,只要男人和女人單獨呆在一起,就必然會做出……就會做出那種原始而醜陋的事情,那是我絕對不能容忍的。直到……直到我遇見了你。”
我掏出一根煙,稍微捋了捋,叼在嘴裡點著,聽著果蠅接著說下去:“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陳雯雯的事情說給你聽,也許你是一個天生就能讓人信任的人吧。我打你打得很厲害,而你卻什麼都沒對我做,還把外套給我蓋上,在這裡陪我到天亮。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男生,我很奇怪,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另外一個物種。你承諾會調查陳雯雯的事情,更使我驚訝,因為這幾乎就是與你不相關的一件事,你卻接受得那麼自然。你真是個奇怪的動物。”
我不自覺地撓了撓後腦勺,臉上似乎有些發燒:“其實我只是好奇心強烈罷了,我……”果蠅打斷了我的話頭:“讓我說完。後來,你在車禍里救了我。我幾乎要瘋了:你和我印象中的男人完全不一樣,是你改變了我對男人的看法。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愛,但在醫院裡的那一個月,我每天一想到你,就覺得很快樂,很幸福。可是我很快就發現了你的弱點:傲慢,自負,大男子主義。很多時候你從來就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也不顧他人的感受。從醫院回來,你根本就沒有找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滋味?你是為了我去調查陳雯雯事件的,可你卻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跑到這裡來和雷鈴見面,第二天又說了那麼過分的話,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你的戰鬥口號喊得倒是很響亮,但你的心裡有沒有一個女孩子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位置?你把我從一個枷鎖里解脫出來,卻又讓我背上了更沉重的負擔。”
我的腦子像開了鍋似的亂成一團:我自己看來天經地義的事情難道會帶給別人這麼多的感受?我做錯了嗎?我真的是這樣的人嗎?果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是的,事實就是這樣。我失望了,我徹底地失望了,我想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的美好,當我不再想拒絕別人時,別人卻無情地拒絕了我。就在這時,許北傑又出現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樣的方法,使我們宿舍的每個人幾乎都對他讚不絕口。他尋找各種方式和我接觸,他陪我聊天,他給我講笑話,他每天給我打電話,不管我的心情好不好,總是想方設法地讓我開心。他關心我的一切,用他的話說‘就像關心他自己那樣’。我很迷惑:這就是陳雯雯口中的禽獸麼?這就是陳雯雯所擁有過的痛苦經歷麼?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我希望別人對我好,希望別人能夠體貼我,安慰我,讓我感到自己確實是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的。”
“那天他主動來找我去散步,結果你在樹林裡放出那麼恐怖的聲音,我幾乎以為是陳雯雯在警告我,讓我不要重蹈覆轍。後來我本來已經跑出了很遠,卻想到你是不是還在那裡難過,於是又想回去看看你。在半路上,我遇見了渾身骯髒的許北傑,他很痛苦地說你打了他,還威脅他說我是你的,叫他不要再*近你一步。他的可憐讓我相信了他的話。再後來,在這裡你又打了許北傑,我當時沒有多想別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在語言上輸給他,卻沒想到你的性格決定了你的行動。我只想阻止你不要再衝動下去,可你卻又沒有理睬我揚長而去,你有沒有想過,你多少次地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