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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許是我最不願意聽到的事情,雖然這很明顯是一份確鑿的證據。我奔出宿舍,腦袋裡嗡嗡作響。我真的想不到那個如此和藹可親,充滿熱情和朝氣的人竟然與這個冷酷殘忍地將陳雯雯逼上407窗台的人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天空依然陰沉,間或有幾隻孤零零的鳥兒拍著翅膀從頭上滑過。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才筋疲力盡地*上路邊的一棵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這個結果卻實在讓我無法接受,這其中的反差實在是太厲害了。我又喘息了一會,一股無名業火慢慢地從身體的深處升起:原來所謂的善良和友好、親切與平和都他*的是裝出來的——這個人費盡心機隱藏在人群之中,擺出一副令人尊崇、受人愛戴的嘴臉,卻做出了這麼卑鄙的事情,而且還恬不知恥地將自己的偽裝弄得如此光鮮!我可以忍受屈辱,但我不能忍受被人欺騙!
想到這裡,我狠狠地咬緊牙關猛捶了一下樹幹,大步向回走去:李正梁,我看錯你了!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下場的!
宿舍里一片空空蕩蕩,瞎劉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一下倒在床上,正在努力平息心頭的怒火,牆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我一把扯下電話:“餵?哪個?”
“到樹林裡來,我有東西給你看。”果蠅簡潔地說完就掛掉了。我顧不上多想,立刻跑了出ァ?
果蠅微微顫抖著的手裡拿著一張褶皺的白紙,上面是一片凌亂而秀麗的字跡。她等我的呼吸徹底平定下來之後才把紙遞給我:“我從陳雯雯的一本舊書里找到的。你看看吧。”
我迫不及待地一把搶過那張紙,仔細地讀了起來:
“你好:
無論你是誰,當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恐怕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我知道我對不起我的父母,對不起那些關心我、愛我的人,我更對不起我腹中的胎兒,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時也無情地扼殺了他。然而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如果我繼續活下去的話,我與另外一些人將承受無比的痛苦,而帶給我痛苦的人只會在我看不見的角落裡竊笑。我恨他們,是那些人逼得我最後成為了這樣的一個人,連我自己都要唾棄,都要背叛的人。我不想這樣,但事實已然如此,不由得我做出其他的選擇。
我懷念我曾經擁有的美好與快樂,我也懷念與那些單純善良的人一起度過的日子。但這一切已經永遠不再屬於我,我的青春是那麼短暫,連一絲一毫的喜悅都沒能給我留下。我恨那些骯髒的雜種,我恨他們。
這世界上永遠也沒有公平存在,我理解這一點,但上天給我的歡樂未免太少了點。我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能夠用一雙罪惡而污穢的手擁有幸福,而別人卻只能在他們的淫威之下飲泣。這一點我到現在也沒能明白,以後也不會明白了。我不能說我是無辜的,但我可以說至少我的心靈深處,還是有純潔無暇的東西存在著的。那是與生俱來的天性,永遠也不會因為什麼而改變。
我愛那些輕靈飄舞的文字,我愛藍天白雲,我愛這世上所有的生命。然而我即將放棄這愛與被愛的權利了,因為我已不再擁有任何希望。
無論你是誰,如果你認識曾被我傷害的人,請代我向他們致歉。如果你認識曾經傷害我的人,請向他們轉達我的詛咒,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他們。
從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難。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陳雯雯”
我大大地喘了口氣,又看到白紙的最下邊還有一些潦草的小字:
“又及:如果你還想知道些什麼的話,在主樓407教室最後一排的暖氣與牆壁之間有我的日記,你會明白是什麼殺死了我。還有一盒磁帶,那是斷絕我最後的希望的人所說的話。我不怪他,他只是駱駝背上最後的一根草。但我恨他,我無比地恨他,因為他不敢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使我寫下了你看到的這些東西。
以上。”
我抬起頭來望著果蠅,她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哀傷,就像高加索深邃的冰湖水那樣使人的心靈不由自主地破碎。
遭遇
“事不宜遲。”我將陳雯雯的遺書疊起來揣在口袋裡,“我們現在就去407把陳雯雯的日記取出來。那個教室馬上就要完全封閉,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我要把這些雜碎的真面目在人們面前徹底地揭穿。瞎劉剛才已經告訴我罪魁禍首是誰了。”
果蠅沒有太多的驚訝:“果然是他?”
“是的。我們走吧。”我再也不想多說一句,抓起果蠅的手奔出樹林。天近黃昏,殘陽如血。即將隕落的太陽用最後一分力氣將光芒散播在大地上,似乎要竭力清除這世間隱匿在黑暗中的醜惡與骯髒。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主樓里仍然如往常一樣人跡稀少。我和果蠅躡手躡腳地從樓梯口摸上來,看看左右無人,才向407的門口望去。那裡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木板,走廊的窗台上還放著幾根鐵釘,看樣子校方這次是要下決心將這間詭異的教室徹底廢除了。我深吸一口氣,迅速地衝到門前,一把撕下封條——運氣不錯,下面沒有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