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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的CD機沒電了,陪我去買兩節電池吧。”我涎著臉說道。果蠅雖然一臉的不快,但還是跟著我邁開了腳步。周圍路過去上課的人們向我們陰險地笑著,我作出豪邁的無視狀,而果蠅的臉明顯地紅了,卻還是硬著頭皮跟我向校門外走去。
我們的校門正對著車水馬龍的大馬路,煞是熱鬧,因為離著不遠就是高速公路的出口,汽車的速度通常快得可怕。在幾名橫穿馬路的學生不幸喪命之後,學校終於和交管部門商量好,在門口裝上了紅綠燈和警戒標誌。儘管如此,每次去馬路對面的超市買東西還是有些亡命的感覺。鄭拓和他的女朋友已經踏在了斑馬線上等待著綠燈,我不懷好意地站在馬路牙子上審視著那個路小佳:“溜肩膀,羅圈腿,內八字,真是夠戧啊。給個五分吧,滿分一百。”
“綠燈了。”果蠅不耐煩地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突然感覺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不由得喃喃自語道:“不對……”“什麼不對?”果蠅疑惑地問道。
一秒鐘後,她的疑問得到了解答:一輛滿載著碎石塊的重型卡車竟然對紅綠燈視若無物,帶著可怕的吼聲向我們沖了過來!我清楚地看到駕駛室里司機驚惶失措的面孔,看到周圍的人們因為錯愕而張大的嘴,看到鄭拓臉上一瞬間的詫異和眼神里可怕的絕望……
那一瞬間裡的世界幾乎停滯了:我反手抄住果蠅的腰,用盡吃奶的力氣向與卡車成直角的方向斜斜撲去;懷裡的女孩肉體因為緊張和恐懼而變得緊繃繃,像一張拉滿的弓;我的股肌在痙攣,橫膈膜在收縮;我的胳膊緊緊圈住果蠅,不像是為了救她,倒像是在尋找一個寄託……
這一次運氣站在我這邊。那輛惡魔般的卡車幾乎與我擦身而過,我甚至能感受到空氣被割裂時帶來的尖銳嘶叫。在飛行了幾百萬年之後,我和果蠅同時重重地摔在地上,書包也被甩出老遠。身後傳來“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我沒有思考的時間,立刻撲在果蠅身上,把她牢牢蓋住。我感覺到身上被許多細小的碎片擊中,還有一些溫熱的液體飛濺而來……
又過了幾百萬年,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果蠅身上爬起來,把手伸給仍在顫慄中的她:“沒事了,沒事了……”我邊說邊回頭望去,立刻看到了一副永生難忘的景象:那輛卡車的頭部撞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上,駕駛室幾乎從中間被劈成兩半;在駕駛室的門縫裡,洶湧的鮮血傾泄而出;卡車的車斗歪斜著,碎石在路面上堆得像個巨大的墳堆;輪胎與水箱冒著青煙,似乎是地獄而來的烽塵直衝雲霄。
“撞死人啦!卡車撞死人啦!”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我身後的人們一窩蜂地瘋狂叫喊起來,紛紛圍攏上前。果蠅緊緊拽著我的手,一身白衣早就弄得亂七八糟,眼睛裡再度出現了那種癲狂的火焰。她哆嗦著嘴唇:“是……是她……她的報復來了……”
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在視野中搜尋著。我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在那堆碎石的上面一隻手臂直直地指向天空,上面染著五顏六色的指甲油,還有一枚已經深深嵌入手指的戒指。隨著殘餘碎石的坍塌,那支手臂也從石堆上滾落了下來——它已經齊根折斷了。在卡車撞成V字的車頭上,一堆已經說不出形狀的東西被擠壓在車與樹之間,一塌糊塗的軟肉還在不停地蠕動著。在車頭下,兩條被扭曲得奇形怪狀的腿塞在車輪的縫隙里,白森森的骨頭隱約可見。
我吃力地將果蠅拖起來抱在懷裡,騰出一隻手摸出手機按了120,簡單地敘述了一下事故地點與情況。我一邊特別強調可能有大量死傷,一邊抱著果蠅向校門慢慢走去——丟那媽,我可不知道這卡車會不會爆炸……
我的腳踏中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似乎是些膠質物,還帶著些許的液體。我拔起腳來仔細地端詳了它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這是什麼玩意。果蠅本來已經有些清醒了,看到了這東西後連聲都沒出就昏過去了。
那是一個人的大腦,沾滿了紅色的與白色的液體,前端還帶著一顆碩大的眼球。
夢魘
“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恢復,你比我想像的堅強多了。”我坐在醫院院子裡的長椅上足足地喝了一大口可樂,望著身邊的果蠅。她的頭上還纏著繃帶,還好傷口不在臉上,免去了破相的後果。大夫給她剪了頭髮,她現在看起來清爽多了。
“那時候,我聽到腦子裡有根線‘啪’地斷了,你知道,就是我看到那團……呃……”果蠅不停地比畫著,似乎在避免自己回想起那血腥的一幕。車禍事件之後,她接受了整整一個月的精神治療,現在的情緒已經好得多了,也變得開朗了。我的一番花言巧語和兩條好煙讓年輕的心理醫師拍著胸脯保證他不會把發生在我們之間的這些事情說出去,他還答應如果果蠅再有心理方面的問題儘管可以找他免費諮詢。
恐怕這傢伙是對小姑娘更感興趣吧……我又喝了一口可樂,順手摸出一根煙剛要點著,卻被果蠅伸手奪了過去:“這是醫院,你收斂點。”
“嘿嘿,這又沒人……好好,我不抽就是了。”我嬉皮笑臉地把煙拿回來揣進兜里,“對了,你知道麼?咱倆這學期有四門可以免修。”“什麼?”果蠅瞪大了眼睛,“咱們這學期一共才六門課啊。”“是啊,這是學校對咱倆的補償。如何,咱們學校不錯吧?”我將罐子叼在嘴邊,心裡卻想起了車禍後的一幕幕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