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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體鱗傷的我扶著果蠅跌跌撞撞地走到校門就再也動不了了。學校的領導和老師們從我們身邊匆匆跑過,卻沒有一個人拿正眼看我們,最後還是我們的同學找來現場忙碌的急救員把我們送到了醫院。警方前來勘察現場的最後結果是:卡車的剎車失靈,純屬意外事件,司機負全部責任——雖然他已經在駕駛室里被擠成了薄薄的一片;現場一共四死十三傷,路小佳被撞得粉身碎骨,鄭拓顱腦嚴重損傷,現在還躺在深切治療室里,據說還沒有度過危險期,可能會變成植物人;我和果蠅倒都還好,只是一點擦傷,各報廢了一身衣服罷了。最好笑的是,我書包里的CD機居然都沒有摔壞——真是奇談。

    路小佳的死讓學校領導的魂兒都飛了:她爹剛捐了二百九十萬作為新校舍的部分材料款,寶貝女兒卻在學校門口被撞了個七零八落,連個囫圇屍首都找不回來。路爸爸在校長辦公室里吼聲如雷,豪氣干雲地叫囂要把不負責任的人全都幹掉。不識時務的二鬼上前叫板,結果被路爸爸結結實實地抽了幾個大脖溜。旁人議論云:找死人晦氣,該抽!

    事故善後,整修道路,媒體報導等等事情像走馬燈似的把我們這所二流學校攪得沸沸揚揚。校領導被批判得灰頭土臉之餘突然發現了我“勇救女同學”這一英雄事跡,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非要把我當作“當代大學生典範”上報,以求挽回一點面子。我自然沒有給他們好果子吃:我先是同意報導,等到事情被捅出去了之後再和學校討價還價——全部的醫療費和補養費要解決,一切的損失要酌情補救,我的學位證書嘛哼哼一年後得發給我,至於本學期的四門免修實際上已經屬于贈送的優惠範疇了。剩下的兩門課一門是大學語文,我手到擒來的課程;另一門就是數據統計了——我要好好收拾收拾二鬼,讓小丫挺的再敢造次。焦頭爛額的校領導此時應付路爸爸還來不及,哪有心思答對我,匆匆答應了事,倒讓我揀了個不大不小的便宜,舒舒服服地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月。

    果蠅的父母遠道而來,對我千恩萬謝。面對兩位老人,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和他們的談話之中,我了解到果蠅從小就比較孤僻,不愛說話不合群,只喜歡自己看書聽音樂,看來她的狀態是有歷史緣由的。郭伯父還十分自責:他們經常忙於工作,從初中時就缺少與孩子的交流,想來特別的內疚。我看著果蠅和伯母流了半天眼淚,勸了好一會之後又和伯父談了段時間,居然也十分融洽,真是出乎意料——我是說,溫和淳厚的他們竟然會有果蠅這樣一個冰涼梆硬的女兒,真是出乎意料。至於我自己麼,我竭力阻攔校方通知我家裡:我父母年紀已經不小了,受到這消息的刺激,會不會出什麼事真說不定,不如等我完完整整地回家再告訴他們比較好。

    “餵。”果蠅看我想得出神,輕輕捅了我一下,“你知道鄭拓的情況麼?”“哦……啊?”我回過神來,從嘴上拿下空可樂罐,“他已經脫離了危險,好象還在深度昏迷中吧……”

    果蠅垂下眼睛,想了好一會才說:“去看看他?”“恩……也好吧……”我不自覺地撓撓頭:實際上現在去看也沒什麼用了,鄭拓毫無意識,和一具會喘氣的死屍沒什麼區別;但是同是一場事故的受害者,又住在同一家醫院裡,怎麼也該盡到人事……

    “去!”我做了決定。

    還沒走進病區,我就聽見裡面呼天搶地的號哭聲。我心裡登時一緊,不祥的預感湧上心。我和果蠅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醫護人員從我們身邊匆匆地跑過,醫療器械的撞擊聲在走廊里迴蕩著。

    “拓兒啊……你怎麼會這樣啊……嗚哇……”一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中年婦女被護士從某病房裡架了出來,在門口一口氣沒接上來昏了過去,現場又是一片忙亂。我拽著果蠅疾步衝到病房門口,便看見大睜著雙眼躺在床上的鄭拓:他的眼角因為用力過度已經掙裂開來,冒出殷紅的血絲;眼睛像青蛙似的高高凸起,上面布滿了交錯的脈絡;他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將嘴唇和半截舌頭咬得血肉模糊。一股血腥氣蔓延在屋子裡,沖鼻欲嘔。豆大的汗珠順著我的鼻翼淌了下來:我似乎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果蠅趴在我的肩頭上,手指緊緊摳住我的鎖骨。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將一隻汗濕的手放在她的手上表示安慰。搶救沒有進行多長時間,很快為首的醫生就停止了忙碌,直起身來:“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不可能,不要啊……拓兒,拓兒啊……”剛剛被救醒的中年婦女趴在毫無聲息的鄭拓身體上繼續號哭著,醫生和護士在拼命地勸解她,但看來效果不大。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分開眾人走上前去,拉住鄭拓母親的手:“伯母,不要這樣,您冷靜一點……”

    “你是誰?”她陡然的回頭嚇得我一驚。鄭母臉上的肌肉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塵土、眼淚、汗水和鼻涕將整張面孔弄得一塌糊塗,活象無常的花臉。她惡狠狠地扣住我的手腕叫道:“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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