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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這樣吧。吳端想著。
「說說吧,事發當天究竟什麼情況。」
林澤浩從老師手裡接過紙巾,擤了一把鼻涕,用略顯稚嫩的講述還原了事情的大概:
林澤浩家有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對外出租。
有時候租客走了,網沒斷,林澤浩就和妹妹一起逃學去出租房裡蹭wifi,打遊戲——兄妹倆偷偷配了出租房的鑰匙。
那天下午兩人正在屋裡打遊戲,聽到有人開門,還聽見媽媽李喚魚在外面跟人說話。
兄妹倆嚇壞了,以為是媽媽帶租客來看房子,他們趕緊躲衣櫃裡,只希望那租房子的人粗心,別打開衣櫃。
可是聽了一會兒,兄妹倆開始覺得不對勁兒,當時總共進來三個人,一個是他們的媽媽李喚魚,一個是他們熟悉的阿姨蔣心雨,還有一個聽不出是誰的男人。
那男人態度異常囂張,李喚魚和蔣心雨一開始還能跟那男人好好談,後來,兩個女人對他的羞辱和貪得無厭忍無可忍,雙方終於從商談變成對罵。
除了敲詐勒索的話,他還罵他的媽媽「賤人」「婊子」「不要臉」,罵他的爸爸是「只會打鳴的公雞」,還提到了他和妹妹的身世。
並且,通過三人的交談,林澤浩判斷出,這種敲詐和羞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隱隱猜到,自己的家庭有問題。對一個十歲左右,剛剛開始有自我認知的男孩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絕對無法忍受。
林澤浩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竄上了頭,耳朵都要氣到冒煙了。
他沒從柜子里衝出去的唯一原因是,他的妹妹林澤薇嚇哭了。
衣櫃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讓他看到,妹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她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才沒哭出聲來。
她詢問和恐懼的目光投向了哥哥,似乎在問:我們真的是……那樣……來的嗎?
這令林澤浩猶豫了,那個瞬間,他看到妹妹的世界觀和他一樣坍塌了,他不敢離開妹妹。
只猶豫了——據林澤浩說是短短几秒,外面的吵嚷聲里就裹挾了沉悶的叫喊和求救。
當林澤浩從衣櫃衝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媽媽已經倒地,頭上全是血,後腦凹陷了一大塊。
他的媽媽像某種節肢動物,以無意識的扭曲姿態在地上蠕動著。
蔣心雨阿姨嚇得坐倒在地,大張著嘴,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而手握錘子的男人也愣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殺人了。
小小的林澤浩被憤怒徹底支配,他要給媽媽報仇,他要殺了那個男人。
他大吼一聲,衝上前去,不管不顧地撲向了男人。
他還未滿十歲,縱然使出了渾身力氣,也不過只將陳文濤撲了個趔趄。
一不做二不休,陳文濤知道已經沒了退路,只有殺死所有知情人,他才能脫罪,他高高揚起了那隻握著錘子的手,錘子掄向了林澤浩的腦袋。
但那錘子最終沒有落下。
林澤浩奮不顧身的行為仿佛喚醒了嚇得不成人樣的蔣心雨,她也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陳文濤掄錘子的手臂。
一個孩子,一個女人,拼盡全力也並不能完全制住陳文濤,但他們的行為給了衣櫃裡的林澤薇莫大的勇氣。
女孩也沖了出來,不僅沖了出來,還在陳文濤握錘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錘子落地,女孩習慣性地將它撿起,遞給了哥哥——向來都是哥哥罩著她的。
林澤浩這一架已經打紅了眼,他只記得自己也掄了錘子,等他從發狂中稍稍恢復一點理智,他只記得自己和妹妹都被蔣心雨阿姨用力地摟在懷裡。
蔣心雨一個勁兒對他們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都會過去,會好起來的……」
林澤浩的目光越過蔣心雨的臂彎處,他看到媽媽已經不再動彈,看起來竟有些安詳,而那個兇手的腦袋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現在,換他以可笑的形態蠕動著。
他們試著叫醒媽媽,最終卻不得不接受媽媽已經死了的事實。林澤浩應該哭的,就像他的雙胞胎妹妹一樣,可他感覺不到太多痛苦,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的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蔣心雨給他們的父親打了電話,父親林立很快趕來了。
他不記得兩個大人究竟交流了些什麼反正最後屍體被處理掉了,父親林立給兄妹倆請了三天假。
在林澤浩印象中,那是父親林立第一次將他們當成大人,與他們進行了一次成年人之間的談話。
第196章 如果(16)
自案發那天起,兩個孩子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除了噁心——噁心自己竟有那樣一個生父——他們並沒有太多情緒。
有些事,雖然氣憤,不甘,可一旦明白並不能靠人為逆轉,只能接受命運安排的結果,便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父親林立告訴了他們三件事。
第一,他們的母親李喚魚和陳文濤被分開埋在了兩個地方,如果以後警方找到其中一人的屍體,也沒那麼容易將兩個人聯繫到一起;
第二,即便警方查到什麼,只需要對外統一口徑,說李喚魚和陳文濤私奔,李喚魚離家之後的事,他們一概不知;
第三,陳文濤先動了手,所以孩子們才和蔣心雨一起殺死了他,那不是殺人,是正當防衛,他們沒犯法,也不要有心理負擔。之所以不報警,只是為了避免他們的身世公開,以免他們成長過程中受到流言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