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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習慣了得話,這味道還挺好聞的。
許陽斜躺在自己床上,想著:春天真好。
他枕著自己的一條手臂,眯起了眼睛。
光線太強,讓他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光影交疊,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床不再是床,而是柔軟潮濕的草地,臉上的陰影也成了樹蔭。
哪兒來的陰影呢?許陽想著。
他想起來了,是窗台上的一盆含羞草。
含羞草是杜珍珠養的,不,確切地說,是小莊養的——反正杜珍珠是這麼說的。
這盆含羞草可是她的寶貝,誰都不讓碰的。
可是,杜珍珠那天出門,跟院長一起進城採購,臨走前竟然鄭重地將含羞草託付給了許陽。
自那天之後,杜珍珠就再沒回來。
許陽伸手碰了碰含羞草,它的葉子立馬蜷縮起來。杜珍珠是不是早就想走了?送這盆花是在跟他告別吧?
為什麼走?福利院多好呀,大家精神都不正常,誰也不會瞧不起誰。許陽想著。
他正思索的時候,院子裡傳來了車聲。
許陽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爬起來看看。
曾經就有一個走丟了的夥伴,被警察送回來了,杜珍珠會不會也被送回來?
雖然可能性極小,但他們是朋友,而且杜珍珠一直很照顧他,許陽心裡還是盼著杜珍珠能回來的。
可惜,他失望了。
車上下來兩個男人。
兩個個頭高高,身形挺拔的男人,一看精神就是正常的,跟他們不一樣。
在福利院,這樣的正常人是異類。
許陽討厭異類,就像他曾經被正常人討厭。
他決定不理他們,繼續曬太陽。
就在許陽縮頭準備躺下的時候,他隱約看見從副駕駛位置下車的男人朝他的窗戶看了一眼。
真討厭。許陽打了個哈欠。
……
閆思弦的確看到二樓一扇窗後,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還注意到裡面窗台上的那盆植物,與其它光禿禿的窗戶相比,那裡似乎多了幾分有趣的意思。
在院長迎出來與兩人握手時,閆思弦決定等下去看看那屋裡的人。
「聽說你們要來調查,今天都沒敢出門辦事,一直在這兒等著了。」
院長是個40多歲的中年女人,穿白大褂,戴一雙藍套袖,頭髮雖然燙了卷,卻沒有披著,而是利索地束在腦後。
長時間與精神病人接觸的緣故,院長說話時輕聲細語,有些字直接用的是氣音,讓人覺得仿佛在跟一個幼兒園老師說話。
「來吧,進屋,這是我辦公室。」院長請倆人坐下又給他們倒了水,有些緊張地問道:「給我打電話的那位警察說……說杜珍珠殺人?真的嗎?」
「真的,她當街砍傷一人,傷者搶救無效身亡。
而杜珍珠當場被抓,有多名目擊者,她自己也承認了行兇的事實。」
院長揉著太陽穴,叨念道:「怎麼會呢……不可能吧……」
「您好像不太接受。」吳端道。
「是啊……因為杜珍珠在院裡的時候,除了老是跟她臆想的小莊說話,其它方面就跟正常人一樣的——對了,醫生也說過,她這個是妄想症,只要不去招惹她的小莊,她就沒有攻擊性……
不僅沒有攻擊性,她幹活還特積極,搶著照顧別的精神病人……我想著,可能是小莊激發了她母性的那一面吧,她才會那麼關心照顧別人……
你們是沒見過,你們要是見了,也不會相信她殺人的……」
吳端又問道:「那她是怎麼走丟的?」
提起這個,院長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我疏忽了,我沒看住她……平時出去採購,都是我跟司機小趙一塊兒,可是那次……杜珍珠來求我,說是好久沒見她姐姐了,小莊也想大姨了,讓我順便把她捎到姐姐家,回去看看。
帶她出去是有風險的,我應該多考慮一下,可是……杜珍珠平時表現真的好,我就放鬆警惕了。
再者,我也想去她姐姐家看看,這家人怎麼回事啊,把人往福利院一扔——錢也就算了,我們這是慈善性質的福利院,她家庭困難,不收錢——可總不能看都不來看吧?就直接不管了?
哎!原本是想做件好事兒,現在好事兒變成壞事兒,說到底還是我不對,我太疏忽了……我真沒想到,她會走丟,還……殺了人,哎!」
吳端問道:「她什麼時候走丟的?」
「4月5號那天。」
「清明節啊?」
「嗯,所以我記得挺清楚。」
「這都走丟半個多月了,你們沒報警?也沒通知她的家屬?」
「去片區派出所報過警……可一個瘋子走丟了,警察哪兒會管?至於她家人,反正把她扔在福利院就不管了,我就……」院長自知理虧,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不過她很快又調整好了心態,繼續道:「好吧我承認,我怕杜珍珠的家人找我們麻煩——看護精神病很難的,就是自己家人看著,也有可能走丟啊——可人從我們這兒走丟,那就等於給了她姐姐一個把柄,她姐姐家條件又不好,萬一來訛錢……」
吳端算明白了,福利院院長就是一隻鴕鳥,出了事兒只會把腦袋往土裡一埋。
福利院的責任自然有人追究,吳端不想多說,繼續問道:「能說說杜珍珠具體是怎麼走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