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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你的事兒,說說你兒子。」吳端道。
「不是吧,你們連小孩都不放過?」
姜梓雅嘴硬,可她的臉已是一片煞白,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她知道,警察已經查到了姜海,而姜海正是她的最後一道防線。
現在只能祈禱那個小鬼頭管點用,別讓她這些年白花錢。
「我們會不會放過一個小孩,取決於他有沒有犯罪,」吳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況且,小孩兒可比大人好對付多了,你兒子向來品學兼優,應該還沒學會撒謊吧?」
「你不用套我的話,」姜梓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的,他未成年,不會有事,他不可能把……把同夥供出來。」
姜梓雅話說到一半,猛然踩了個剎車,將到了嘴邊的「我」替換成了「同夥」。
吳端根本不去理會這樣的細節,只道:「別慌啊,咱們就看看一個孩子的意志力有多強。或者說……看看一個只把孩子當成擋箭牌的母親,會不會被小孩識破。
當他知道母親並沒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單純不喜歡他,所以打小就把他掃地出門……他還會心甘情願給你背鍋嗎?
當他知道父親不是罪大惡極的壞蛋,而是被你害得重度燒傷,終身殘疾,你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卻頂下了所有罪責,替你坐牢……」
姜梓雅抬了下手,似乎想要捂住耳朵,無奈雙手被手銬禁錮。
「你別說了!別說了!」
人類的記憶很奇特,為了自我保護,獲得所謂的心安,通過不斷的自我暗示,記憶可以被篡改。
有些加害者,數年後落網,卻咬死了自己是被害人,或給被害人編排了一堆罪名,自己是如何被逼無奈。
還有一些詐騙犯,被捕後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在做好事,是要帶著受害人賺錢,給受害人謀福利。
對那些編造的臆想,他們如此深信不疑。
姜梓雅顯然就是這種情況。這些年,在她的記憶中,紀山枝早就成了罪大惡極之人,她不僅給孩子傳遞這樣的觀念,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吳端將她拉回現實,讓她想起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是如何嘴臉醜惡地坑害了一個無辜溫柔之人。
一時間,姜梓雅根本無法接受那個狹隘醜惡的自己。
「別撐著了,汗都下來了。」吳端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擦吧,你可別這麼早崩潰,咱們還有得聊呢。」
姜梓雅接過餐巾紙,惡狠狠地仍在地上,只用手抹了一把臉,「我要見我兒子,我要見姜海!」
「會讓你見的,」吳端道:「等把劉玲的死查個水落石出,你們就能——不,說不定那時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見面。」
「你們!」姜梓雅氣急,「我不答應!我的孩子不能去見紀山枝!我不讓!」
「你擋不住孩子見爸爸,誰也擋不住。」吳端道。
「你們知道他的樣子……孩子有個那樣的爸爸,會被所有人笑話,絕對……」
吳端打斷姜梓雅道:「所以你承認了,紀山枝就是姜海的父親。」
吳端和另一間審訊室里的姜海,心都懸了起來。吳端面上沒有任何表現,姜海則不同,他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瞳孔猛然擴張,嘴巴微張著。
他唯有緊緊抱住保姆阿姨的一條手臂,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父親這個稱呼對他來說是如此陌生,出生後他便從未叫出過「爸爸」這兩個字,連「媽媽」都叫得很少,他叫的最多的是「阿姨」。
他學說話時,第一個學會的稱呼便是「姨」。
此刻,他不僅知道自己有一個父親,還知道了那個人叫紀山枝。
那個人似乎並不像媽媽所說的可怕可恨。
被灌輸進腦海的認知第一次有了動搖。
閆思弦默默看著姜海,這是一個帶著傷疤和罪惡烙印出生的生命,浴火而成,或潰爛消沉,此刻到了他生命中極其關鍵的轉折點。
另一間審訊室。
姜梓雅意識到自己被吳端套話了,卻並沒有氣急敗壞。
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她道:「我不知道,我覺得……孩子的父親應該是紀山枝吧,孩子長得像他。」
「不知道?」這回答令吳端措手不及。同時,他內心十分擔憂。
他知道姜海此刻正通過監控設備觀看著這邊的審訊,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對他一定是巨大的傷害,比當面斥責更加刻骨的傷害。
對於一個已經懂事的孩子,身世的模稜兩可,尤其這模稜兩可從母親口中說出竟是那樣的輕描淡寫,對姜海是莫大的羞辱。
吳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他知道閆思弦和李芷萱此刻就跟姜海在一起。還有保姆。
閆思弦會去安慰那個孩子嗎?感覺不會,至少保姆和李芷萱會的,但願她們能給這可憐的孩子足夠的支撐。
姜梓雅囁嚅地答道:「孩子父親可能是紀山枝,也可能……反正我不知道。」
吳端沉吟片刻,問道:「也可能是那個毒梟,對嗎?」
姜梓雅點了下頭。
「你兒子的爹可真厲害,不是毒梟,就是江洋大盜,而且一個被你害死,一個被你害成殘疾……你……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