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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思弦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流淚,或許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打不敗的無助,天知道他願意散盡家財換一個好醫生。
縱然無助,縱然無法抑制淚水,他還是將手伸進了吳端的腹腔。
傷口被牽動,剛剛陷入昏迷的吳端再次被疼痛驚醒,這次是真的劇痛,他渾身都忍不住打著顫,手指深深摳進了身下的枯葉堆中。
看著吳端如此,閆思弦心如刀絞,他和吳端一起大口喘著氣,仿佛自己腹部也被開了個洞。
他的手在吳端腹腔內摸索的,滿手的溫熱濕滑,那觸感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每動一下,吳端便痛苦地一繃四肢,這令閆思弦出了一頭的汗。
終於,他找到了一處地方,能明顯感覺到血是從那裡湧出來的。
「你忍忍……再忍忍,馬上就好……」閆思弦說著,用自己的手狠狠捏住了那出血點。
「嗚——」
吳端痛苦地猛一拱起身子,渾身肌肉骨骼下意識地就要逃脫鉗制,卻被閆思弦的另一隻手一把摟住。
「別動,忍忍……很快……很快就會好的……」閆思弦的頭埋在吳端頸間,泣不成聲。
吳端已經翻起了白眼,出於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在劇痛之下,人會陷入昏迷。
可是吳端並沒有昏迷,又或許他的精神已經太過混沌,他已分不清清醒和昏迷。
周圍靜悄悄的,他也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安靜,還是他已聽不到聲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的感覺竟然也慢慢地消失了。
是要死了嗎?流了那麼多血,應該是活不了了吧……
就不能再搶救一下嗎?
真要死了?
吳端糾結了一會兒生死的問題,家中父母的音容笑貌自他的眼前閃過,太遺憾了,竟然走在他們前頭了。
閆思弦那小子應該會幫我照顧他們吧?那小子挺講義氣的。
想到閆思弦,吳端又隱約記起閆思弦好像就在他身邊。
該對他說點什麼的吧?
按照慣例,不都要留遺言的嗎。
可是吳端怎麼都張不開嘴,說出口的話全變成了低低的哼聲。
他應該不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有點遺憾啊。
吳端平靜地躺著,所有的不甘心也在漸漸退去。
也不知是不是靈魂就要脫離軀體了,他覺得身子在變輕,飄飄渺渺的,內心也變得平和,他就那麼靜靜等待著死亡。
他剛剛叨念的話,閆思弦其實聽清楚了。
吳端說:「你特麼的……摸著老子前列腺了……」
這句話讓閆思弦哭得更慘了。
好在,吳端的話音剛落,閆思弦便又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那聲音十分遙遠,穿透力卻很強。
「馬蹄島上的人注意,這裡是中國海軍,放棄抵抗,立馬到岸邊投降,我們的人會為你們提供食物和住所……
this is……」
閆思弦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那段夾雜著濃郁四川話味道的英文響起,閆思弦才敢確定這不是幻覺。
「握草握草!」
他開始瘋狂地晃著吳端的肩膀,甚至,還在吳端臉上用力拍了幾下。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啊!吳隊吳隊……堅持住……醒醒啊……萬里長征就差最後一步了……吳端你醒醒……我不會給你收屍的,你敢死我就……我就把你扔這兒不管了……
醒過來吧求你了……你聽啊救援真來了,你自己聽啊……」
吳端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
他的心跳、呼吸幾不可察,體溫也在下降——不知是不是熱氣順著他腹部側面的口子漏了出去,反正閆思弦覺得觸感沒有之前那般溫熱了。
或許是自己的手太涼,帶走了他的體溫?一想到這種可能,閆思弦睚眥欲裂。
他知道此刻已是生死攸關,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其實全憑精氣神吊著,這口氣要是挺住了,人就能活,沒挺住就可惜了。
他絕不讓這遺憾發生在吳端身上。
閆思弦再也顧不得周圍會不會有敵人,也沒心思去計算增援什麼時候能趕來,他拼命在吳端耳邊喊著:「醒醒啊!快醒醒!吳端!吳端!吳端!」
吳端輕飄飄地,感覺自己就要離地時,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斷斷續續飄飄渺渺,在喊著他的名字。
於是吳端便朝著那聲音的方向「飄」去。
一開始是飄,御風而行,雖然不快,卻十分愜意。
後來,不知怎的飄不動了,他只好落地去走。
走了一陣子,腳越來越沉,連站都站不穩,便只能爬了。
吳端有點想放棄,可那聲音卻越來越近,說不定再往前一點,就能看看是誰在喊自己了,便決定再堅持一下。
一開始是手和膝蓋撐在地上爬,後來,手也軟了,膝蓋也磨破了,實在是撐不住,便只好匍匐在地的爬。
地上有無數荊棘,劃得吳端身上鮮血直流。
可是此刻,他反倒不想放棄了,因為他聽出了那聲音是閆思弦的。
那他便非要去看看不可了。
疼痛的感覺也回來了,吳端只覺得被荊棘劃破的地方劇痛無比,耳朵里聽到的聲音也更加真實,仿佛閆思弦就在他的耳邊說話。
聲音到了耳邊,吳端便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