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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一看,餐廳靠牆放著三個編織袋,裡面淨是踩扁了的飲料瓶,幾個塑料油壺排在餐桌不常坐人的那一面下方,若是湊上前去聞,會發現裡面的黑色液體都是醬油和醋。
他們還在吃散裝的調料,而不是超市里售賣的瓶裝調料。
除此以外,屋裡但凡能堆放東西的地方,全是堆滿的,目力所及的環境讓兩人覺得身陷一輛超載的貨車內。
看來,老兩口不僅生活簡樸,還有囤東西的習慣,自家舊破爛兒不捨得扔,走在外頭看到能賣錢的破爛兒,還要往家撿。
在吳端亮出證件後,他們的態度始終誠惶誠恐。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給兩人讓座,又小心翼翼地支使老頭子給兩人泡茶,還刻意強把家裡的好茶拿出來,退休前從單位主管那兒偷拿的好茶。一點看不出欺負人的架勢。
民怕官,上欺下,硬欺軟,特色傳統在這兩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吳端有些看不下去,讓兩人別忙活了,待四人全都坐定,他問道:「您兒子,翟陽,最近回過家嗎?」
老兩口面面相覷。警察上門,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為了女兒失蹤的事兒,萬沒想到率先被提及的竟然是兒子。
兩人既迷茫又焦灼。
「陽陽咋了啊?」老太太問道。
吳端沒回答,而是換了個問法。「他最後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
老太太六神無主地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訕訕地挪了挪屁股,「那什麼,他挺長時間沒回家了。」
「那電話聯繫呢?」
「也挺少的。」
吳端眯了一下眼睛,「鬧矛盾了?」
「沒有沒有。」老兩口一起擺手搖頭。
老太太忙接過話頭道:「他就是忙,忙著掙錢……年輕人嘛,忙點好。」
跟兒女關係不睦,在他們看來是很丟人的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對外承認。
然而,此刻已經由不得他們顧及個人臉面。
吳端嘆了口氣。
「你兒子也失蹤了。」吳端道:「確切來說,是潛逃。」
老兩口愣了足足十秒,還是老爺子先回過神來。
「啥?」老爺子的屁股又挪了挪,「啥潛逃啊?」
「就是犯了罪,逃了。」
這回,老爺子乾脆站起身,在屋裡踱著步。
「不可能!不可能!」老太太的聲音尖銳起來,拿出了吵架的架勢,「你們啥意思啊?」
吳端問道:「翟向陽離婚以後,一直在哥哥家住,是嗎?」
提起女兒,老太太癟了癟嘴,「是啊,咋了?」
「去年翟向陽失蹤,你們曾經報警,也沒錯吧?」
「她……她一直跟我們合不來嘛,我們以為她是為了爭一口氣,走了。」老太太向老爺子招招手,「你說啊,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嗯。」老爺子點了下頭,「那回我們和陽陽打電話,提起閨女,說了幾句——本來就是嘛,當初不讓她嫁那個人,她偏不聽,結果呢,年輕輕就離婚了,貶值啊,誰還要她?——自己弄成這樣,還不讓做父母的說兩句了?
跟她哥說了兩句,也不知道咋就讓她聽見了,在電話那頭又是叫又是罵的,還說什麼沒我們這樣的父母,聽那意思,要跟我們斷絕關係唄。
我們那年代,做兒女的可不敢這樣,啥世道啊……」
眼看老爺子要開啟抱怨模式,吳端趕忙道:「那次吵架,是你們最後一回和翟向陽聯繫嗎?」
「是了,那之後沒過兩天,陽陽來電話,說他妹妹不見了,要報警。
要我說,不用,我生的閨女,心裡能沒數?從小就倔,愛跟人賭氣,這準是跟我們吵完架,自己出去闖了,不闖出個人樣不會主動聯繫家裡……結婚時候不就是這樣嗎?說啥也不回來,她真回來了,服個軟,家裡能不給她台階下?」
吳端深感這話里有水分。他和閆思弦對視了一眼,默默在心中嘆氣。
這世上,大部分家長都不明白,他們只是自以為了解孩子。
「那翟向陽失蹤以後,翟陽有沒有什麼變化?比如……花費很多精力找妹妹?」
「有啊。」老太太道:「工作都不幹了,真死個氣人啊……閨女真是討債鬼,一個人日子過不好,自己活該,連她哥一塊坑,這不是作孽嗎?我就當沒有這閨女,白養啦……」
還是老爺子記起了重點,他重新坐在老太太身邊,伸手在老太太胳膊上拍了一把,讓她閉嘴,然後問道:「警官你們別開玩笑啊,我們家陽陽……他咋了?」
「我們有理由懷疑……」吳端猶豫了一下。
閆思弦察覺到了他猶豫的原因,利落地接過話頭道:「我們有理由懷疑,他一直在追查妹妹的下落,並且查出了一些眉目,因為他已經著手對一些人展開了報復。也正因為如此,翟陽現在身處險境。
簡單來說,他跟一些很危險的人發生了不愉快,現在人又找不到……」
閆思弦這一套說辭,可謂滴水不漏。
他沒撒謊,只是隱瞞了一部分事實,放大了另一部分。他深知,此刻最要緊的是找到翟陽,警方需要老兩口提供兒子可能的去向,而不是隱瞞去向,為兒子的犯罪行為開脫。
果然,意識到兒子有危險,老爺子又開始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