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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變數就是,這是一個精心編造的文學騙局,由馬臣、洛夫克拉夫特和伏伊尼赫策劃,而伏伊尼赫應該被看作是一個偽造者,而那是不可能的。但這是怎樣的一個變數啊!在這條灑滿陽光的街道上,聽著節奏輕快的威爾斯語,我怎麼可能心安理得地相信這些呢?某個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邪惡、隱秘的世界,而人類甚至都無法理解它;神秘的力量,其作用似乎令人難以置信的兇殘,並且充滿了深仇大恨。脾氣暴躁,還長著一張爬蟲似的臉的厄克特。最重要的是,無形的力量正壓制著我身邊這些顯然是無辜的民眾,讓他們腐化、墮落。
我已經想好了我那天要做的事。我要讓埃文斯先生開車帶我去馬臣所說的"灰色山丘,"拍一些照片,再謹慎地問一些問題。我還帶上了一個指南針--在美國時我經常把它放在車上--以備萬一我想要讓自己走偏一些。
第56節:一個傢伙自殺了
在埃文斯先生的修車鋪外聚集了一小群人,一輛救護車停在了便道上。我走過去時,兩個救護員走了出來,抬著一個擔架。我看見埃文斯先生陰沉著臉站在和修車鋪連在一起的一個小店裡,看著那群人。我問他:
"出了什麼事?"
"樓上的一個傢伙自殺了。用煤氣熏自己。"
等救護車走遠後,我問,"你覺得這附近這種事是不是太多了?"
"什麼事?"
"自殺,謀殺,等等。你們當地的報紙上儘是這些。"
"我想是吧。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他們想幹啥,就幹啥。"
我看沒有辦法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問他是否有空開車帶我去"灰色山丘。"他搖搖頭。
"我答應留在這兒給警方做證。你要是想用車,可以用。"
就這樣,我買了一張當地地圖,自己開車上路了。我停下來欣賞了10分鐘馬臣提到過的中世紀古橋,然後慢慢地往北開。早晨的風很大,但天不冷,陽光使那些景色看上去與之前那個下午看到的截然不同。我雖然留心看著馬臣的"灰色山丘"的痕跡,但從那些悅人的、綿延起伏的風景中似乎找不出他所描述的那些東西。不久,我經過了一個路牌,上面寫著,距阿伯加文尼還有10英里。我決定去那裡看看。我到那兒的時候,太陽剛好將夜間產生的水汽都驅散了,我往上走,去看上面的一個城堡廢墟。我和一對當地人聊了幾句,他們給我的印象更像是英國人而不是威爾斯人那種類型。實際上,這裡距離塞弗恩山谷和A·E·豪斯曼的什羅普郡也沒多遠。
當地導遊手冊里的幾句話又讓我想起了勞埃格的神話,"誰的陰影黑壓壓的籠罩著阿伯加文尼的過去,"誰的"邪惡行徑"曾經在12世紀失去法律控制的英國引起了震驚。我在心裡想著要去問問厄克特,勞埃格在南威爾斯已經出現多久了,他們的影響力又能延伸多遠。我往西南方向開,穿過了尤斯克山谷最動人的那段。在克里克豪厄爾,我停下來,走進了一間舒適的老式酒館,喝了一杯清淡的冰麥酒,還和一個顯然是讀過馬臣的當地人聊了起來。我問他,他覺得"灰色山丘"應該在哪兒,他很有把握地告訴我說,一直往北走進黑山,在尤斯克和懷伊兩個山谷之間的那片高聳的荒原就是。因此,我又開車走了半小時,來到了布爾奇山口的最高點,那裡的景色是威爾斯最棒的。西面是布雷克諾燈塔,南面是森林和山丘,還有灑滿陽光的尤斯克山谷。但東面的黑山除了兇險之外,再也看不出別的什麼了,它們的樣子和我用作導遊指南的馬臣的書里寫的根本對不上號。所以,我又掉頭往南走,穿過阿伯加文尼(我在那兒吃了點兒午餐),走支路到了蘭代爾芬,路又開始變成了陡直的上坡。
此時,我開始覺得我似乎正在向我的目標進發。山上荒蕪的樣子讓人感覺到了《黑海豹的長篇故事》里那種氛圍。但我還沒敢妄下結論,因為午後的天又陰了下來,我懷疑那不過是我的幻覺。我把車停在路邊靠近一座石橋的地方,下了車,倚在了橋欄杆上。那是一條湍急的小河,鏡子似的水流強烈地吸引著我,讓我有一種像是被催眠了似的感覺。我走到橋的一側,拉開架勢,以便在斜坡上保持平衡,一步步慢慢地下到了小河邊的一塊平坦的岩石上。這真是一種逞強的行為,因為我覺得特別不舒服,而且我知道這種感覺一部分源於我自身。像我這種歲數的人在午餐後往往是會感到疲勞和沒精神的,尤其是我還喝了酒。
我把"寶麗來"相機掛在脖子上。草的綠色和天空的灰色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我決定要拍一張照片。我調整光圈,把相機對準河的上游;然後我抽出照片,把它放到我的外套下面顯影。一分鐘後,我把負片撕了下來。照片是黑的。顯然,它不知為何曝光了。我拿起相機又拍了一張,把第一張揉成一團扔到了河裡。當我把第二張照片從相機里抽出來時,我突然有一種直覺,覺得這張肯定也是黑的。
我緊張地環視四周,嚇得差點掉到河裡去,因為我看見有一張臉正從橋上俯看著我。那是一個男孩,或是一個小伙子,正倚在欄杆上,看著我。我的計時器停止了蜂鳴。我沒理會那個男孩,撕開了照片上的負片。黑的。我輕聲詛咒著,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河裡。接著,我抬頭看著斜坡,想找一條容易爬上去的途徑,我看見那個小伙子正站在坡頂。他穿著破舊的棕色衣服,一點兒都不起眼。他的臉很瘦,顏色很深,讓我想起了我在紐波特車站上見過的吉普賽人。那雙棕色的眼睛裡一點表情都沒有。我也看著他,沒有笑,只是好奇地想知道他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