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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海水的鹹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氣味,不祥的氣味;就是我提到過的那種腐爛的臭味。當我們走到橫跨在"皇家河"上的木橋時,我期待著卡爾能再次勸我回去,但是他沒有。他停下來,看著那個冷酷的、似乎在嘲弄著它頭頂上的藍天的尖頂,然後又看看我。我們又上路了。
我們忐忑不安地快步走向詹姆斯·布恩的教堂。教堂的大門還像我們上次離開時那樣半開著,裡面的黑暗似乎在偷偷地看著我們。在我們登上台階時,我的心似乎都要跳出來了;當我觸摸到門拉手並且把門拉開的時候,我的手抖個不停。教堂里的臭味比以前更濃了。
我們走進陰暗的門廳,沒有停留就徑直走進了中殿。
那裡是一片混亂的場景。
某種大傢伙曾經在那裡發威,把那裡破壞得不成樣子。長椅被推倒了堆在一起,像一個個稻草人。那個邪惡的十字架靠在東牆上,在它上方的牆面上的一個凹洞表明了它曾經被狠狠地摔過。油燈已經被打碎了,鯨油的臭味和瀰漫在鎮子上的那種可怕的惡臭混在了一起。在中央走廊上有一道黑色的膿跡,其中還混雜著一些可怕的血絲,就像是鋪了一條恐怖的婚禮通道。我們循著這道污跡向布道壇看去--那是我們所看到的唯一沒有被破壞的東西。在它上面,有一雙晶亮的眼睛正從那本褻瀆神靈的書上面盯著我們,那是一隻被宰殺的羔羊。
第97節:一切都成了灰燼
"天啊,"卡爾文低聲叫著。
我們避開地板上那些腐液,走過去。教堂里迴蕩著我們的腳步聲,而且似乎把它們變成了巨大的笑聲。
我們一同走到了前廳。羔羊還沒有被撕裂或吃掉;看上去,它更像是被擠壓得血管爆裂而死的。布道壇上和它的基礎周圍積了厚厚一層難聞的血水……但灑在書上的血是透明的,能看道下面難懂的北歐古代字符,就好像是在書頁上蓋了一層有色玻璃似的!
"咱們必須得碰它嗎?"卡爾問得很堅決。
"對,我必須拿到它。"
"你要幹什麼?"
"做60年前就應該做的事。我要把它毀掉。"
我們把羔羊的屍體從書上推開;它"咚"的一聲掉到了地板上。沾了血的書好像活了似的,閃著猩紅色的光。
我開始耳鳴了,耳朵里嗡嗡地響;從周圍的牆壁里好像傳出了低沉的聖歌聲。看到卡爾臉上痛苦的表情,我知道他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我們腳下的地板在抖動,就好像是經常出沒於此的教堂的至交正向我們衝過來,要保護教堂。正常的空間和時間的結構似乎被扭曲,被打碎了;教堂里似乎到處都是鬼魂,點燃了永恆的地獄之光的冷火。我好像看見了詹姆斯·布恩,恐怖、畸形,圍著一個仰臥的女人瘋狂地手舞足蹈,我看見我叔祖菲利普就站在他身後,他是一名侍僧,穿著帶風帽的黑色法衣,拿著一把刀和一個碗。
"Deumvobiscummagnavermis--"
這些詞句在我面前的書頁上戰慄,蠕動,浸泡在犧牲品的血水裡,那犧牲是一個正蹣跚地走走在星星之間的生物的戰利品。
一群瞎了眼睛的教眾在愚昧的、對神的讚美歌中搖擺著身體;一張張畸形的臉上充滿渴望,充滿莫名的期待--
拉丁文又換成了一種更古老的文字,那是在埃及才初建成,尚未有金字塔的時候就有的文字,那是在這個地球還懸在未成形的、沸騰的太空里時就有的文字:
"GyyaginvardarYogsoggoth!Verminis!Gyyagin!Gyyagin!Gyyagin!"
布道壇開始像是被撕裂了似的破裂開來,向上升--
卡爾文驚恐地尖叫著,抬起一隻胳膊護住他的臉。前廳劇烈地抖動著,就像一條被狂風摧毀的船。我抓起那本書,並且儘量讓它遠離我的身體;書好像積聚了太陽的熱量,我覺得我就要被燒成灰了,就要失明了。
"快跑!"卡爾文尖叫著。"快跑!"
但我僵直地站在那兒,我變成了另一個人,幾十年,幾百年前的另一個人!
"Gyyaginvardar!"我尖叫著。"約-梭托的奴僕,無名的神!來自外太空的蠕蟲!星球食魔!時間的瞎子!蠕蟲!蠕蟲!Alyah!Alyah!Gyyagin!"
卡爾文推了我一下,我踉蹌著,教堂在我面前旋轉,我摔倒在地上。我的頭磕在了一張倒置的長椅的角上,紅色的火燒遍了我的頭--但好像把它燒清醒了。
我摸索著我帶來的火柴。
地下的轟鳴聲充滿了教堂。石膏掉落下來。尖塔里那口生鏽的大鐘也產生了共振,隆隆地敲響了魔鬼的鐘樂。
我劃著名了火柴。我點燃書的時候,布道壇恰好在半空中爆裂開來。一個巨大的、黑洞洞的無底洞出現在布道壇下;卡爾在洞口邊,馬上就要掉下去了,他伸著手,臉已經變形了,發出了一聲無比恐懼的尖叫,那叫聲我將永遠都能聽到。
隨即,洞口突然湧出了一大團灰色的東西,一堆顫動的肉。空氣中瀰漫著無比的惡臭。那是涌動著的一大團黏膠似的、起著膿皰的膠狀物,就像是一座從地心噴湧出來的可怕的大山。猛然間,我有了一種恐怖的、無人知曉的認識,我認出那只不過是數年來棲息在那個可惡的教堂下的黑暗的無底洞裡的一條巨型蠕蟲的一小節,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