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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看,卡爾?"當我們重又回到變幻莫測的天光下之後,我問。
"我覺得不是件好事,布恩尼先生,"他用他那種悲哀的語氣答道。"但咱們必須多看,才能多了解。"
我們沒仔細看其它的店堂--包括一個酒館,生鏽的釘子上還掛著發霉的皮貨,一家蠟燭店,一間堆放著橡木和松木的倉庫,一個鐵匠鋪。
我們走向矗立在村子中心的教堂的時候,又順道進了兩棟房子,房子都是清教徒似的模樣,裡面全都是收藏家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得到的東西,都被棄置了,都充滿了同樣的腐朽的臭味。
這裡除了我們好像再沒有活的或能動的東西了。我們沒看見蟲子,沒看見鳥,就連經常在窗角出現的蜘蛛網都沒看見。只有灰塵。
最後,我們走到了教堂。它高聳在我們的頭頂上,嚴酷,不討人喜歡,冷漠。它的窗戶都黑洞洞的,任何虔誠和聖潔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離它遠去了。我對此確信無疑。我們登上台階,我把手放在大大的鐵質門拉手上。我和卡爾文堅定而又隱秘地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我拉開了大門。大門已經多久沒被觸摸過了?我可以自信地說,我是55年來的第一人;也許更久。被鏽住的鉸鏈在我開門的時候發出了尖叫。那種折磨著我們的腐朽變質的味道幾乎都可以用手抓到了。卡爾的喉嚨里發出了作嘔的聲音,他不自覺地把頭扭向一邊,想呼吸些乾淨點兒的空氣。
"先生,"他問道,"你確信你還--"
"我很好,"我鎮靜地說。但我覺得不平靜,伯恩斯,現在更不平靜。我相信有那麼一種場所、建築,能對心靈造成危害,在那裡宇宙的奶已經變得又酸又臭了。這個教堂就是這樣一個場所;我發誓它就是。
我們走進了一個長長的門廳,裡面有一個滿是灰塵的衣物架和擺著聖歌集的書架。門廳沒有窗戶,油燈放在各處的壁龕里。一個很平常的地方,我正這麼想著,就聽見了卡爾文急促的喘息聲,同時也看到了他所注意到的東西。
那個一個很淫穢的東西。
我只能這麼來描述那幅裝在很精緻的畫框裡的圖畫,不敢再多說了:那是仿魯本斯的豐腴風格的作品;它怪誕地歪曲模仿了一幅聖母和聖嬰題材的畫作;在背景上畫著半隱半現地嬉戲、爬行的怪異的動物。
"上帝啊,"我輕聲說。
"這裡沒有上帝,"卡爾文說,他的話像是懸在了半空中似的。我打開了通往教堂中殿的門,那種氣味變成了一種瘴氣,幾乎令人難以抗拒。
在午後微弱的光線下,教堂里的長椅恐怖地向聖餐檯方向延伸過去,在長椅前方是一個高高的、橡木製的布道壇,還有一個陰暗的前廳,裡面有金色的東西在閃光。卡爾文都快哭了,這個虔誠的新教徒畫著聖符,我也仿效著他。因為那金色的東西是一個製作精美的大十字架--但它是被倒掛在牆上的,成了"撒旦的彌撒"的象徵。
"咱們必須鎮靜,"我說。"咱們必須鎮靜,卡爾文。咱們必須鎮靜。"
但我的心裡已經留下了一片陰影,我比已往任何時候都要害怕。我已經走在了死亡的陰影下,並且覺得不會有更黑暗的東西了。但是還有。還有更黑暗的東西。
我們沿著側廊走,我們的腳步聲在我們的周圍和頭頂上方迴蕩。我們在灰塵上留下了足跡。在聖餐檯那兒還有別種晦澀的藝術品。我不會也不能把我的心思放到它們身上。
我開始往布道壇上爬。
"別上去,布恩尼先生!"卡爾突然叫道。"我擔心--"
但我已經上去了。一本巨大的書翻開來放在架子上,是用拉丁文和難認的北歐古代文字兩種文字寫的,在我看來,那不是德魯伊特文就是凱爾特文的前身。我附上了一張卡片,上面有幾個那上面的字符,是我憑記憶重新畫出來的。
我合上了那本書,看見了印在皮面上的那幾個字:DeVermisMysteriis。雖然我的拉丁文荒疏了,但還是能譯出這幾個字:蠕蟲的秘密。
在我觸摸那本書的時候,那個該詛咒的教堂合卡爾文仰望著我的蒼白的臉似乎在我眼前遊動起來。我好像聽到了低沉了聖歌聲,充滿了邪惡而又渴望的恐懼--在那種聲音下面,還有一種聲音,充斥在地球內部。一種幻覺,我懷疑不是--但在那同時,教堂里充滿了一種很真切的聲音,我只能這麼來描述那種聲音,就像我腳下有一個巨大的。恐怖的旋渦。布道壇在我的手下面顫動著;倒置的十字架在牆上顫動著。
我們一起走出去了,卡爾和我,把教堂留在了它自己的黑暗中,我們倆都不敢回頭,直到我們走過了用厚木板在小溪上架起來的簡陋的人行橋。我不能說我們跑得快四肢著地了,這樣就敗壞了人類從一個盤坐而迷信的野蠻人花費了1900年才豎立起來的形象;但我要是說我們是溜達回來的,那我就是一個騙子了。
這就是我的故事。你不必因為擔心我又得了腦膜炎而影響你的康復;卡爾可以證明我寫的一切--到聽到那個可怕的聲音為止之前的內容。
我擱筆了,只想說我希望我會見到你(我知道我的大部分困惑會馬上散去),還有,我始終是你的朋友和仰慕者,
查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