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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情六局不久即將遷至位於泰晤士河南岸的沃克斯霍爾路上的新大樓,沿對角線方向離議會大廈不足半英里。這幢新建造的大樓耗資2.4億英鎊,與世紀大廈的反差之大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它是80年代建築所盛行的自我誇張風格的產物。媒體戲稱它為巴比倫大廈,故而使它稍稍帶上了荒唐可笑的色彩。儘管其設計意圖在於不與周圍環境混為一體,且要高度突出其個性特徵,要讓每一塊扶壁、每一座塔樓、每一扇發綠的窗戶都高聲宣告著它的存在。它也許並不是軍情六局——它先前的名稱是秘密情報局——最合適的大本營,不過秘密情報局即將被“公諸於世”,換句話說,它的存在不久將根據議會法案得到公開承認。這座新大樓仿佛正以厚顏無恥的方式向每個過路人,甚至那些孤陋寡聞的人宣布著這一事實。
秘密情報局預定在1994年搬遷。巴特洛普親眼看著這座新大樓拔地而起,最初曾為它的庸俗感到不快,但不久就覺得它是能夠接受的,甚至還翹首企盼著能享用其高效、現代化和視野壯觀的工作環境。不過他對工作環境並不過分在意。他有苦行僧的傾向,較多依靠的是室內景物來提供他准許自己享受的那些舒適條件。如果某個壓倒一切的目的能使他有了生活的結構,有了思想的形態,他就感到幸福,或者至少會出色地履行職責。
然而他給世人的並不是這個形象。表面上,他像大多數遺產豐厚的45歲單身男子一樣會追求享樂。他吃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陳年佳釀。一周中工作的這幾天,他就住在切爾西廣場附近一座寬敞的宅第中。到了周末,他就驅車兩個半小時前往位于格洛斯特郡的鄉間別墅,要麼就根據不同季節。或飛往法國南方或前往阿爾卑斯山,而且幾乎總有女性相陪;撇開職業的打攪不談,他的生活可謂是充滿放蕩不羈的有規律的生活。
沒有一個女人能與他長久相伴,這倒也無妨,總有足夠的女人來填補空缺。人到中年的單身男人明擺著有些危險,但那僅僅是縮小了選擇的範圍,因為除了有錢之外,巴特洛普在身體方面還頗具吸引力:6英尺的個頭,結實的身體,堅毅的面孔,褐色的鬈髮,還有那雙藍色的、儘管已不那麼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眼睛裡帶著幾分幽默和譏諷,至少在公開場合時是如此。他一直儘量掩飾自己天生的悲觀情緒。
此外還有心理上的吸引力,一種不可企及的歷史經驗的挑戰,這些皆因職業的神秘性而得以強化。簡而言之,他對於女性是有吸引力的,或者具體地說是對某些類型的女性:有遠大抱負的女性,或者那些對自身也許不大謹慎的女性,而這樣的女性大有人在……巴特洛普的生活會被很多人描繪成一種令人羨慕的生活,而且就這種生活本身而言,他也是過得有滋有味的。
問題是,這種生活並沒有使他滿足。那只是一種排遣。他的職業也是一種排遣,只不過它提供了某些價值,因而他牢牢抓住不放。他不是事業狂,那種狂熱素質會使他帶上危險傾向,也許就不適合在情報局工作了,不過他有自己的目的,而且為達成自己的目的,他不惜犧牲那種推想中的婚後生活所帶來的穩定和成就。簡單地說,這便是他為自己創立的處世哲學。看來它還挺管用。
有的時候,他的工作會給他一種靜靜的、觸動理智的樂趣。那天早上,他想到薩拉·詹森時,發覺自己產生了一種罕見的、滿足伴以企盼的心情。在某種關係建立的初期,他往往會產生這種感覺,然而,這種感覺總是會被那些不可避免隨之而來的、確實讓人不悅的情緒和情感蒙上陰影:女友會感到不耐煩、產生幻滅感和怨恨;而他則聽任另一種關係的自然發展。不過就秘密行動而言,就詹森而言,現在並不存在這種確定性。這種關係雖說隔著一層,是假借他人之手建立的,但卻不一定非要以揮淚而結束。不會這樣的,問題是要操縱得當,要看是否交上好運,至少不要過分背運。他承認這種關係無論怎麼看,對他來說都很棘手,不過正如他向巴林頓所保證的那樣,它是可以控制的。
他起初對選用薩拉·詹森是有所保留的,因為他不信任漂亮女人。過多的追求者以及過多的選擇往往無助於她們的穩定。儘管她有一段悲劇般的童年,但是全面綜合來看,似乎還是可以信賴的。而且她的美貌可能會有助於接近嫌疑犯。
巴特洛普發覺自己很想知道她的長相如何。當然,他是不會與她見面。對她來說,他是不存在的,如果說存在,那也是個離得很遠、無關緊要的人物,與她的秘密偵探角色毫不相干。巴特洛普暗笑起來。他給他的副手邁爾斯·福肖撥通了電話。
“我想要幾張詹森小姐的照片。麻煩你轉告一下監視人員。”
星期一清晨。洲際銀行大廈的金屬塑像冷冰冰地迎接著薩拉·詹森的到來。在鋪著灰白色大理石的門廳里,她的高跟鞋發出響亮的回聲,而電梯鏡子裡映出的她那張臉則顯得神情緊張。早上7點30分,交易廳里已擠滿了人。許許多多不友好的面孔在注視著她的走動。她如釋重負地在阿諾特與威爾遜之間的空座位上坐下。
威爾遜抬頭對她笑了笑,“早上好。歡迎你入伙。”
薩拉回笑了一下,“早上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