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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到梅費爾區,南奧德利街。”她靠在座上閉眼打起盹來。
計程車在南奧德利街開了一段後,她下了車。她在落日餘暉中行走,臉上有被曬得暖洋洋的感覺。她很喜歡這個地區。它有幽閉的街道,有眾多的古玩商店,有給人深刻印象的城區住宅,有厚厚幕簾遮蓋之下的秘密。此刻它非常寧靜,人們都下班了。那些辦公室工薪族都已回家,抑或是到離皮卡迪利廣場較近的酒吧去了,而那些珠光寶氣、濃妝艷抹的女人的出場時間還嫌早。她們9點鐘後才開始露面,走出小街深處的住所,鑽進豪華轎車的後排座位,幾秒鐘之後便呼嘯而去。
薩拉在一家熟食店外面停住腳步,欣賞著像鐘乳石般從天花板懸掛下來的一排一排義大利式薩拉米香腸。新碾制的咖啡的濃郁香味撲鼻而來,誘得她走進店裡。一排排義大利甜點展現在她眼前。她買了兩條巴錫牌巧克力(產於義大利中部佩魯傑亞市的美味果仁巧克力)和一磅閃閃發亮的咖啡豆。她拎著包裝袋朝右拐上了蒙特街,沿街走了幾百碼後,向右拐進入海斯小街。她在一座挺大的小街寓所前停下來。它那明亮的白色外牆上攀爬著玫瑰。她按了門鈴,等在那裡。她感到自己正在受到觀察,隨後門突然打開。
站在門口的是薩拉最親密的女友松本正美。她在金融城內日本山一證券公司工作,與薩拉是同行。她身穿摺疊的白色亞麻布服裝,赤著雙腳,面帶微笑。
薩拉在劍橋念書時就認識了松本。她倆都是三一學院的本科生。兩人都是相貌迷人、天性聰慧且為人爽直,但是把兩個人拴在一起的原因更多的是一種潛伏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感不知怎麼卻一直不受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的影響。雙方都看到對方身上存在的沉著堅毅和獨立自主性,而且更重要的是,都有一種強烈的逃避命運的心理。松本的追求非常明確:結婚,並且像東京的普通家庭主婦那樣去生活。這就是日本社會對她命運的期望。儘管她在劍橋受過高等教育,但這只能被視為一段暫時的間隙,就像患了一段時間的肺結核,充其量不過是不受制度約束而得到所渴望的自由的一種手段。薩拉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命運或歷史要逃避的,可是松本仍然從她身上看到了急欲逃脫命運的跡象:強烈的雄心大志,躁動不安,缺少冷靜,總在努力爭取,性喜冒險及自毀——只要這種毀損意味著進取。過量的工作,過多的男人,以及偶爾的旅遊便是這些跡象的表現形式,它們來勢異常洶湧,隨後便消失、隱匿起來,幾個星期之後又會重現。如今已是5年過後,兩位女性各自在金融城有了穩定的職業,身上出現了某種平靜,抑或是某種幻想。只要這種幻想存在,多半可能是疲倦的產物,是習以為常的試驗和缺少發現的產物。她倆仍然受到冒險的吸引,都在密切關注這種跡象在對方身上重現。她們每天都要通電話,而且通常每星期要見一次面。這個周末將為她倆提供特別的樂趣:她們已安排好在一起呆上兩天,一般總要大大採購一番,痛痛快快吃一吃、喝幾杯。
她倆熱情地吻了對方。薩拉遞過一管巴錫牌巧克力,“給你,你喜歡吃甜。”
松本撕開包裝紙,取出幾塊巧克力。
“棒極了,是我最喜歡吃的。”她把那管巧克力遞給薩拉,“來,你自己也吃一塊。看起來你有點消瘦,洋娃娃。”
“哦,天哪!”薩拉打著阿欠說,“為什麼每個人都為我的體重擔憂呢?”
松本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很清楚那是為什麼。現在閉上你的嘴,趕緊吃下去。”
兩個人笑呵呵地走進廚房,松本打開一瓶葡萄酒。
“最近情況還好嗎?”松本一邊問,一邊遞給薩拉一杯紅葡萄酒。薩拉呷了一口,回到起居室。松本拿著酒瓶和酒杯跟隨其後。
“哎,埃迪和亞歷克斯走了之後,我總感到有些怪怪的。”薩拉聳了聳肩,“還得適應一陣子兒。有時候我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煩惱。也許我應當謹慎行事,下回選擇一個會計師才是。”
“謹慎!”松本哼地一聲說,“你認為那樣就是謹慎嗎?不出5分鐘你就會發瘋的。你了解自己。”
“是的。真說不準。可是仍然……”
“我知道,親愛的。這是很難辦的。別在意。我們將度過一個甜蜜的、放鬆的、沒有男人的周末。我替我倆想出了很多計劃。”
薩拉笑了:“你真是個天使。”
“我知道。不說它了,”松本想使氣氛活躍起來,“有什麼別的新聞嗎?”
薩拉停頓下來。“嗯……我在考慮調換工作。”她等待松本做出反應。
“為什麼?”
“已經4年了。該到換換的時候了,你是知道的。”
“難道這就是理由?”
“夠充分的了。”
松本心想,真討厭哪,隨後站起來又斟了一杯酒。
周末是在一片迷迷糊糊的自我放縱中度過的。薩拉於星期天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寓所。她穿過靜悄悄的房間,在錄音電話旁坐下,重放了電話錄音,期望能聽到埃迪和亞歷克斯的消息。他們沒有來電話,沒有任何令人振奮的事情。只有休·班克斯留下口信,請她回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