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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時,兩個男人都笑了。埃迪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過來吻了一下。
“這麼說你想辦法溜出來啦?”
她莞爾一笑,坐在他倆中間,那些大包小包翻倒在地上,一筒筒奶油和一瓶瓶葡萄酒滾了出來,她沒有理會它們。
“把你們要去的什麼地方再指給我看看。”
亞歷克斯劃出一條路線。
“這麼說,你們認為這趟長途跋涉大約需要六個星期,那麼然後呢,幾個星期的一般性探險,在加德滿都做短暫停留,再用一個月時間在叢林中沿既定路線旅行,是嗎?”
“大致是這樣吧。”埃迪說。
薩拉張開雙臂把他們摟近自己的身邊,“沒有你們的這3個月,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她的語調輕鬆愉快,但他們體察到她內心深處的憂傷。他們過去離開她時,多次體察到這種情況。在她充滿信心的外表背後隱藏著一種令人焦心的易受傷害性,這一點亞歷克斯很清楚,埃迪也越來越清楚了。薩拉竭盡全力加以掩蓋,也許永遠也不會向他們承認,可是他們三人對此都心照不宣。亞歷克斯儘量不去想這件事,因為這使他擔憂,使他張皇失措。而且總是這個樣子。她是他的姐姐,總是呵護著他。她本應是個強者,但她身上有某種不穩定因素,有時把她一個人丟下會讓他感到害怕。自從埃迪出現以來,她的情況好多了。她的心態大為穩定。亞歷克斯多年來頭一回、也許是生平頭一回感到她是幸福的,甚至是安定的。他凝望著她。不對。還談不上安定。他懷疑她是否會安定;是否能甘於安定。他看見她和埃迪一起笑了起來。不過,她是幸福的,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出來跟我們一起去吧。”亞歷克斯脫口而出。
“是呀,幹嗎不呢?”
薩拉笑了笑,然後把採購的東西搬進了廚房。她一邊打開大包小包,一邊思忖道:這次還不行。但她對自己保證說:要不了多久了。很快。
6點鐘的時候鬧鐘響起來。薩拉側過身子把鬧鈴停掉,接著轉過身,緊緊依偎著埃迪。他緊緊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頭髮里,親吻著她的脖子,她的臉,她的眼睛。幾分鐘後,他慢慢挪開身子,輕柔地從她臉上把頭髮捋開去。
“我昨晚可是當真的。你可以跟我們一道去。就幾個地點的後勤保障來看,這是可行的,而你是知道我們非常希望你一起去。”
薩拉望著他那誠實的眼睛笑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去的,但是眼下還不行。假如我同你們一起去,嘗到了自由自在的甜頭,我想我就再也不能回來投入工作了。”
“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我目前還不能輕易放棄。”薩拉只簡單地說了一句。
埃迪把她拽過來,又一次親吻著她。他知道在這場爭論中他不可能取勝。她會說那是由於錢的緣故。她只需要再幹上一兩年,就有足夠的錢,可以歇手不幹了。但是他覺得原因還不僅僅於此。他覺得,儘管她有叛逆的個性,卻有一種想要表現正常生活的願望,從日常工作以及緊迫的時間之中——她一再抱怨時間緊——得到安慰。他認為這是孤兒想獲得安全而有規律的生活的一種願望。鑑於他對她的了解,這種分析合乎情理,雖不夠完整,但就分析本身而言卻是正確的。
他們是9點離開的。薩拉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出租汽車從視野中消失。她的穩定因素離她而去了。她轉身返回屋內,沖了個長長的熱水淋浴。
薩拉和埃迪上床時已是凌晨5點。吃完滿滿幾盤裡脊牛排,接著又是大量焦糖奶油之後,他們就一直坐著飲酒,談笑風生,吵吵嚷嚷地玩了一局又一局15子遊戲。他倆大概只睡了半個小時。所以她跨出淋浴間的時候覺得腿有些發軟,因疲勞和情緒原因而感到虛弱。她站著揩乾身體時,朝鏡子裡望了望。她兩眼凹陷,無精打采。她久久地看著自己在鏡子裡的影像,隨後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去。
他們走了,但他們還會回來的。她必須相信這一點。不過,他們的離去也帶有不確定因素,而正是這種不確定因素使她感到不安和恐懼,而且有悖常理的是,還滿足了她某種秘不可宣的渴望。雖然她對不確定因素避而遠之,但同時又需要它,有想制服它的下意識渴望,也被它所吸引。它給她帶來的不穩定要超過其它任何事情,可她依然要把它挑出來,把它引進自己的生活。
薩拉在衣櫥里翻找著,不知穿什麼才好。她想起了要她參加宴請客戶午餐的事,於是挑出一套時髦而莊重的黑色套裝。她覺得完全符合她此刻的情緒。黑色套裝使她已然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沒有了血色。她走進衛生間,搽了一些化妝品,往雙頰和嘴唇上補了點顏色,又在眼睛下面抹了些眼影霜以蓋住泛黑的眼圈。她想只要喝足了咖啡,就可以瞞過他們。
薩拉·詹森走進來芬利斯銀行大樓的一個餐廳包間時,安東尼·巴林頓正與約翰·卡特閒聊著。他見她朝他面前走來。她身高約5英尺9,他猜測,興許加上那雙鞋子就有6英尺。她邁著大步,信心十足。在他眼裡,她就像個傑出的亞馬宗①,儘管她試圖掩飾自己的魅力。她全身的裝束色彩陰暗,簡直就像去參加葬禮。要是她把頭髮朝後梳一下,不讓它遮住臉龐,整體效果就顯得非常冷靜,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過在他的眼中絕非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