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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張著大口打了個呵欠,朝衛生間走去。有關洲際銀行的剪報在她手上留下了一些油墨跡。她用香皂使勁地將它擦洗掉,把冷水撲在臉上,然後搽上一層最新流行的神奇霜。她把晨衣扔到臥室地板上,撥上鬧鐘,鑽進了被窩。她帶著對亞歷克斯和埃迪的思念進入了夢鄉。
她清晨6點醒來後,在衣櫥里翻找了一陣子,然後認真打扮了一番。這已是連續第三次了。她穿上一套素淨的配有金色鈕扣的海軍藍亞麻布服裝,並套上一件挺括的白色短上衣。完美的應職面試服裝,不過等快到當晚7點鐘的應試時間時,服裝上已出現了一天緊張工作之後留下的皺褶。
洲際銀行的辦公地點位於下泰晤士大街,在一座現代化的大廈裡面。大廈傲然矗立在河畔,那些窗戶不懷好意地閃閃發亮。大廈內部完全是現代氣派。一個巨大的中廳位於大廈中央。整個中廳除了一張接待台、兩張沙發以及一組有稜角的金屬雕塑收藏品以外,顯得空空蕩蕩。當她走近時,金屬雕塑仿佛對她瞪著大眼睛。一位冷冰冰的接待員告訴她上4樓即是。
丹特·斯卡皮瑞穿身穿黑色制服,坐在人已走空的交易大廳的一間光線暗淡的辦公室里。見她走上前時,他站了起來。他站得筆直,雙腿穩立,儼然一副老闆派頭。他骨骼長得纖巧,她心想他的體重與他的身高倒很相稱。他的衣著十分完美,外衣袖子下露出白色袖口,黑色皮鞋擦得鋥亮。大多數交易員在辦公室工作12個小時下來會表現出特有疲憊或衣冠不整,他身上絲毫看不到那樣的跡象。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很非常得體,一舉一動都很有分寸。他朝她走了過來,握了握手。她注意到他倆個頭相當,眼睛與眼睛齊平。
“請坐。”
薩拉在他對面坐下。他打量著她,臉上沒有笑容,令人難以捉摸。在一陣令人窘迫的沉默之後,他問道:“那麼你為什麼想來洲際銀行工作呢?”他調過頭,面對那一排閃爍著的行情顯示器,薩拉便對著他的側影說話。他時不時會鍵入一道指令,在屏幕上調出另一頁面,好像忘了薩拉的存在,必要時也會再提個問題,只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薩拉知道他這個竅門:佯裝冷淡,把對方置於懇求者的地位,讓他們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下功夫。這是一種自我表現,其做法在意料之中,但也令人乏味。她認為自己理應得到他更多的注意,但又不得不承認他這套遊戲玩得挺有水平,並且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希望他能轉身面對自己。這種接待方式持續了5分鐘之後,她開始感到不安。10分鐘之後,她感到惱火。
“原諒我問一下,你是在面試我呢還是面試那台機器?”
斯卡皮瑞托猛地轉過身子,第一次直視著她。
“金錢對你有多麼重要?”他的問題一下打亂了薩拉的陣腳。首先是因為他成功地挫了她畢露鋒芒的銳氣,其次是因為他提出了一個滲透於金融城生活、卻從未有人直接提出的問題。
來金融城工作的,只有天真的人才是為了金錢之外的其它目的。每個人都用什麼挑戰、興奮、經歷等等來粉飾其首要的動機,這一切倒也是真的,不過都是次要的。唯利是圖是一種禁忌。提出這一問題幾乎是令人可憎的。
薩拉不急不忙。在回答之前,她仔細端詳著斯卡皮瑞托的面孔。按照通常標準,這算不上一張英俊的面孔,不過確有吸引人的地方。皮膚曬得黝黑,臉上滿是鬍子茬兒。前額高挺,微微呈半球狀,一頭硬直的黑髮已開始脫落。嘴唇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幾近發青。鼻子生得又長又直,但引人注意的卻是那雙眼睛。
不大自然地坐在工作檯前面的這具軀體毫無生氣可言,丹特·斯卡皮瑞托渾身的力量統統集中在眼睛上了,你會覺得他只要閉上眼睛便形同死人一般。這對眼睛又大又圓,褐色的眸子炯炯有神。瞳孔很大,角膜幾乎占滿了眼睛,眼白形成了一個狹小而明亮的圓圈。這是一對充滿蔑視的眼睛,透射出疲倦和厭煩,但突然之間,又會令人驚訝地因一陣狂躁而閃亮起來,隨即又迅速消失,以致薩拉感到疑惑,她到底有沒有看見它的閃亮。她猛然中斷沉思,集中精力於回答問題。既然禁忌已被打破,再閃爍其辭就沒有意義了。
“金錢是首要動機。”
他的嘴唇一彎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是他對她做出的唯一反應。
“說得好。這是幹這項工作的唯一原因。”
不,並非如此,薩拉暗自思忖。
斯卡皮瑞托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我得走了。”
薩拉看了下手錶。7點30分。這是她經歷過的最簡短應職面試。
斯卡皮瑞托把她送到電梯口。他肩並肩地與她同行,兩人的臀部、肩膀以及頭部是齊平的。他抬起手撳下電梯按鈕時,她看見從他袖口伸出的手腕。那手腕顯得細皮嫩肉的,如同女性的手腕,只不過上面長了一層厚厚的黑毛。他的兩隻手脈絡清晰,手指又細又長。電梯到了。薩拉獨自一人乘電梯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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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薩拉在下泰晤士大街上等了好一陣兒也沒有等到一輛計程車。5分鐘過後,她穿過薩福克巷來到坎農街,想在那裡試試運氣。這是星期五的晚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所有計程車似乎都在忙於運送金融城的工薪族回家或是上倫敦西區的酒吧、影院、劇場和餐館。她好不容易才看見一輛亮著桔黃色“空車”標誌的計程車,於是迫不及待地招呼它停了下來,如釋重負地一頭鑽進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