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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挪動了一下身子:“那麼為什麼道倫夫人決定停止對您研究的撥款呢?”
肯奈澤爾皺了皺眉頭:“她厭倦了。兩星期前她把我和讓奈醫生叫到她家。她責怪我們,規定的六個月期限拖了兩年半,卻還看不到結果。‘我已經失去了興趣。’她聲明說。話說得雖然很客氣,可是卻不容申辯,她的決定已經不能再更改了。我們離開的時候情緒非常壞。我們手頭還剩一些錢,於是我們決定繼續幹下去,直到錢用光為止。在這之前,我們要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進行實驗。同時讓奈醫生還打算從別的地方再弄到一筆津貼。”
區檢察官辛普森大聲咳嗽了一下,問道:“她通知你們這件事時,是否明確說明她的律師正在擬訂一份新的遺囑?”
“明確說了。”
奎因探長敲了敲學者的膝蓋說:“據你得到的消息,新遺囑是不是已經全部擬好並簽署完畢了?”
肯奈澤爾聳聳肩膀:“我不知道。不過我也不否認,我真的希望還沒有簽署。如果第一個遺囑仍然有效,一切事情就都好辦了。”
埃勒里低聲問:“第二個遺囑簽署與否,您不感興趣嗎?”
“我從來不允許世俗的顧慮干擾我的工作。”肯奈澤爾平靜地撫著鬍子,“我是哲學家兼冶金家,凡事順其自然。”
埃勒里伸直了身體,疲倦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您簡直是理想得不像是現實環境中的人。博士,您非常坦率。”他的手插進頭髮,朝下注視著肯奈澤爾。
“謝謝你,奎因先生。”
“然而我還是相信,我覺得您並不像您極力要表白的那樣,是一個感情毫無波動的人。譬如說,”埃勒里迫近這位矮個子學者,並把手放在他所坐的椅子的靠背上,“我敢肯定,如果現在有一具心臟監視器在您這位學者的身上。博士,在我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心臟監視器馬上便可以記下您脈搏的急劇跳動,譬如,我現在向您宣布:當阿比嘉準備簽署第二個遺囑時,她就被謀害了。”
“正好相反,奎因先生,”肯奈澤爾雪白的牙齒在黝黑的臉上閃了一閃,“我絲毫不感到吃驚。因為你的手法和意圖太明顯了。事實上,我認為,在道德上,你的間接誹謗和你的智慧是不相稱的……問完了嗎。先生?”
“還沒有?您知道,讓奈醫生應該得到道倫夫人贈予的一部分遺產嗎?”
“非常清楚。”
“那麼,您可以走了。”
肯奈澤爾從椅子上溜了出來,以古典歐洲式的文雅、彬彬有禮地向埃勒里鞠了一躬。然後又同老探長、區檢察官、克洛寧和維利一一行禮致意告別,最後神情坦然自若地離開了術前準備室。
“啊,榮耀全能的主啊,我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失去了。”埃勒里倒在空出來的椅子上沉吟著,“我應該承認,這次,我碰上了對手。”
“胡說八道!”老探長吸了一口鼻煙,沒好氣地跳了起來,“這個人只是個人形試管。”
“怪物一個。”辛普森嘟嚷著說。
訊問肯奈澤爾時,新聞記者皮特一直蜷曲在房間邊遠的一個角落裡的一把椅子上,帽子壓得低低地遮住了眼睛。他一言未發,可是他的視線一直未離開學者的臉,現在他站起身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埃勒里看了他一眼。他們的目光碰到一起。
“怎麼樣,老小子,”皮特終於開口了,“我看,是個硬核桃,你碰到燙手的尖頂了。你不介意我把隱喻混在一起吧?”他露齒一笑,“是個具有人形模樣的冰山的燙手尖頂!”
“皮特,我倒贊同你的意見,”埃勒里伸腿微微一笑,“非常明顯,你說的沒錯,科學證實,十分之八的冰山都是潛在水下面的。”
第十三章業務
維利警官的一隻厚實的大手扶在門框上,他和一位站在走廊里的部下談得興趣正濃。埃勒里·奎因呆呆坐著出神,從他臉上那仿佛失去知覺的陰沉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在與自己痛苦但是無用的思考密談。
奎因探長、區檢察官和迪莫西·克洛寧三個人肩並肩地擠在一起,興致勃勃地爭論著案情的各個疑難點。
只有皮特·哈伯把頭垂在胸口,腳鉤著椅子的橫杆,輕鬆自在,似乎對自己和整個世界都心滿意足。
突然一隊警方攝影師和指紋鑑定家闖入術前準備室,打破了這幅悠閒舒靜的畫面。房間裡一下子就塞滿了人。
辛普森和克洛寧抓起他們隨手扔在椅子上的大衣和帽子,站到了一邊。
首席攝影師語無倫次地講述了一些被別的事情耽誤了時間的理由,從紐約警察總局來的人們便不再多言了。新來的人開始分頭工作,他們也分別擁入手術室和麻醉室,混亂地擠在手術台周圍,還有兩個人從術前準備室的電梯到地下室去拍死者以及其傷口的照片。到處傳來白藍色的閃光燈光和照相機的咔嚓聲。整棟醫院裡一片混亂、喧鬧和忙碌,鎂粉的刺鼻味道混合了走廊和房間裡濃濃的藥味,更是難聞得叫人難以忍受。
埃勒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被自己的思維困住了,就像被縛在高加索山崖上的普羅米修斯,端坐在旋渦的中心,卻渾然不覺周圍的情景、聲響、氣味,似乎對四周的一切都沒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