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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半睜著眼打量著肯奈澤爾,意味深長地關上門,指著一把椅子:“請坐下,肯奈澤爾博士。”
莫理茨·肯奈澤爾照辦了,屋裡出現了一段緊張的沉默。博士身上散發出某種強烈的自我意識氣息,令人感到壓抑。他完全不理會老探長、檢察官、克洛寧或者是維利注視他的目光,更神奇的是這些辦案人員們馬上就理解了他沉默的理由:他不是害怕、謹慎或逃避什麼。他不過是對周圍的一切熟視無睹,不聞不問。他只是生存在以他自己為核心的世界裡,像某些星際科學幻想故事中所描述的外星人。
埃勒里穩穩地站在肯奈澤爾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想要給他增加一些壓力。經過很辛苦的一長段時間,科學家似乎感受到了埃勒里逼視的威力,他終於抬起了眼睛,兩眼睜得又大又亮。
“請原諒我,”學者以利落精確的英語說,聲音里略微帶一點兒外國腔調,“你們當然很想審訊我。我剛剛在走廊里聽說,道倫夫人被勒死了。”
埃勒里感到渾身無力,坐了下來:“您這麼晚才知道啊?博士,道倫夫人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
肯奈澤爾茫然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頸背:“我在這裡過的是隱士般的生活。我的實驗室是與外界隔絕的小天地,科學的心靈……”
“嗯,”埃勒里翹著腳,以閒話家常式的語氣說,“我總以為科學是虛無論的另一種形式。博士,您似乎對這個悲慘的消息並不感到很奇怪?”
肯奈澤爾吃驚地瞪大了他那溫柔的眼睛:“我敬愛的先生!”他抗議,“對科學家來說,死亡構不成情感激動的理由,我對不測的命運當然也有所感,但還沒有到多愁善感的地步,總而言之——”他聳聳肩膀,一絲古怪的微笑浮現在他嘴邊,“我們對待死亡是超然於俗人之上的。不是嗎?既然人已死了,我們就說:”讓靈魂安息吧。‘諸如此類的話,但我個人寧願引用諧諷的西班牙格言:“死者總是善良而且榮耀的。’”
埃勒里的眉毛當場揚了起來,像頭長毛獵犬的尾巴忽然向上舉起,眼睛露出一絲幽默和期待的光彩。
他溫和地說:“我向您的博學致敬,肯奈澤爾博士,您知道,那車夫——我是指死神,他拉上一個不情願的新乘客時,有時總會踢下另一個來平衡車子的重量——我指的是人死後分遺產的習俗。阿比嘉·道倫的第一份遺囑里有些相當令人感興趣的部分。博士,我可否用另一句格言來補充您的引述嗎?‘等待死者鞋子的人有光腳的危險。’奇怪的是,這句話來自丹麥。”
肯奈澤爾以嚴肅又偷快的聲調回答:“這句格言法文里也有,我以為,許多不同的格言都出自某一相同的根源。”
埃勒里開心一笑,點了點頭,讚佩不已:“這我倒不知道。找你來問話真是愉快。不過——”在一旁的老探長也笑了起來。
“您大概想知道,我今天早晨在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是吧?”肯奈澤爾儒雅地說。
“沒錯,請您談談這個問題。”
“七點鐘我來到醫院,我一般都是這個時間來的。”肯奈澤爾開始說,把雙手平靜地疊放在膝蓋上,“在地下室的更衣室我換上這件衣服,然後就直接到了一樓的實驗室。實驗室就在這一層,在手術室西北角的斜對面,不過我相信,這些事情你們都知道。”
“那當然。”埃勒里低聲說。
“我從裡面鎖上門,在那裡一直待到你們的人來找我。遵從你們的指示,我立即就到手術室來了,路上聽說道倫夫人今天早上已經被謀害了。” 他說到這兒停了下來,有些奇特地僵持著。埃勒里銳利的警覺可是一點也不敢放鬆,他仍在仔細地觀察他。
過了一會兒,肯奈澤爾又接著往下講。他故意把話講得使人感到特別平靜沉著:“今天早晨沒有人打攪我。換句話說,從七點過幾分到不久前的這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是一個人在實驗室里。一直是一個人,沒有任何干擾,沒有證人在場。甚至讓奈醫生也沒到實驗室來,可能是因為道倫夫人的這一不幸事件和因此所衍生的其他工作的緣故。可是按理說,讓奈醫生每天早晨是一定要到實驗室來一趟的……我想。”他以沉思結束了自己的話,“我要說的話就是這些了。”
埃勒里仍緊緊地盯著他。老探長則一眼不眨地盯著面前的這兩個人,心裡不太情願地承認,儘管埃勒里超乎尋常的精明幹練,但此時此刻卻有點不知所措。老頭偏袒自家人,他皺了皺眉頭,心裡開始隱隱浮出了一種無名的憤怒。
“非常好,肯奈澤爾博士,”埃勒里微微一笑,“您既然準確地知道我還要問什麼,就不必再等待我發問,馬上回答我下一個問題吧。”
肯奈澤爾搔了搔他那蓬亂的鬍鬚:“奎因先生,我想這不是一個什麼複雜的問題。我估計,您可能想知道我和讓奈醫生研究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說得對嗎?”
“您說得完全正確。”
“科學化的智力測驗好處真是太多了,難道不是嗎?”肯奈澤爾幽默地說,他們兩人面對面愉快地笑談著,猶如兩個不經常碰面的老朋友,“在兩年半的時間裡,確切說,到下星期五就是兩年零七個月,讓奈醫生和我一直在進行一種合金的研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