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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珣已經開始因為睏倦迷糊起來,他給媽媽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剛剛在鏡子裡看到自己臉色好差,不想讓已經足夠牽掛的媽媽擔心了。
「……喂,媽,手術做完了,嗯,挺好的,醫生說很成功。」
「虛弱啊,是有點,我就是有點累,一會兒就睡了。」
「不疼,真的,麻醉還沒過呢。不是,您一定要提留疤的事兒嗎,手心那裡肯定會留下了……嗯,醫生說四厘米吧,因為是各層全切開了,所以要癒合一段時間了……」
時珣笑著嘆了口氣,「你過來陪我啊?工作怎麼辦,大領導?又不能替我疼。」
「是是是,辭了我養你唄,但是你放得下親愛的人民群眾嗎?」
「不和您貧了,我有點累,得睡了。」
時珣感覺自己第一次體會到元氣這種東西,大概現在就是傷了元氣,他覺得連說話都需要用好大力氣才能發出聲音。
如果和小輔助聯繫,肯定會立刻就被聽出來自己的虛弱。
時珣沒有打算告訴江未遲他做手術的事情。事實上他不想告訴任何現在還不知道的人。
十幾歲就成為了職業選手,這些年的交際帶來的朋友也都是圈子裡的人。選手、主播、高分的路人、主持解說……每一個都和LOL息息相關。
說來容易,不過是一些安慰。
但是安慰只能給他帶來痛苦。
如果自己也在煎熬,那麼自己熬過去的時候,小輔助應該也可以走出來了吧。時珣昏昏睡去了。
江未遲進入診室的時候把手機靜音了。
他在來醫院的路上想了很久,自己應該如何去陳述「病情」。從時珣和他打了一架、宣布退役那天到現在,也不過是三周左右的時間,回頭望去卻好像過了很久,久到足夠他反應過來。
醫生很冷靜,但是身上透著溫柔。也許是久違地感受到被關懷,江未遲聽到醫生詢問他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時間有些愣神。想了想,還是從最基本的事情說起。
「我最近……大概有三周的時間,很難入睡。即使是睡著了,也都是噩夢,我……很疲憊,而且是在和之前的訓練,嗯,工作強度相同的情況下……」
江未遲說得斷斷續續,一邊思考自己的狀況,一邊聽到自己頭腦中的聲音,「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你是在大驚小怪,回去吧,不必看醫生。」
江未遲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最近總是會有一種被擊打過後幾天會感覺到的那種鈍痛。
「你以前睡眠狀況怎麼樣,更多是輕度睡眠狀態嗎?做夢,或者說,做噩夢的頻率和最近的狀態相比是什麼樣的?」醫生在電腦上整理記錄了江未遲說的內容,然後看著他,詢問更加細節的東西。
「我以前,」江未遲拘謹地笑了一下,「我以前沒有受到過睡眠困擾,睡覺算是我的一個……愛好吧,也很少做夢。如果說有過糟糕的睡眠,大概是十歲左右,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那段時間經常做噩夢,驚醒,但是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天只能睡三個小時左右。」
「還有什麼狀況,最近有沒有頻繁哭泣,或者情緒崩潰的狀況?」
江未遲沉默了幾秒,輕輕點頭,「有,今天凌晨就哭了幾個小時。而且,我不知道怎麼說,好像對什麼都,失去了希望,感覺自己什麼都做不成,至少是沒有……在我的隊友、同事,離開的情況下,我……」
江未遲低頭,下眼瞼被又湧上來的眼淚灼得痛。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眼睛通紅,鼻尖也泛著紅色,像一隻毛色雪白的兔子。
「在你不感到被侵犯隱私或者產生不適的前提下,和我大體說一下,最近有沒有經歷什麼事情,比如吵架、失戀、家庭關係、親人或者好友離世,刺激性的場面,比如車禍或者災難現場?」
醫生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把座椅向前挪了挪,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很溫和地看著江未遲。
「我……我是一個體育選手,我的搭檔,我們搭檔了六年,我……他三周之前退役了。」江未遲垂頭看著自己的指尖,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咬住了下唇。
「他是不得已的,但是我,我好難過。就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我以為自己接受了,但是……」
「沒關係,你慢慢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醫生引導他,「你和他之間,還有沒有更加特別的聯繫?」
江未遲手肘拄在膝蓋上,把臉埋在手心裡,抹了抹眼睛,「我喜歡他。他對我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那種,好像太陽一樣,可是……我沒有辦法抓住光。」
「他沒有和我說,我明白,他很為難。」江未遲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哽咽了,「他是最優秀的選手,我知道他因為始終沒有拿到最好的成績,被很多人罵,但是……可是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提前告訴我。」
「我希望我可以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他……」
「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歡我。」
「我還是想讓他不要就這樣消失,可我也知道,」江未遲頓住了,好像自己也是剛剛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沒辦法回來賽場,也要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他還是,那麼溫柔。」
「我好難過。」
醫生沒有說什麼,整理好大體情況,給江未遲開了幾張量表的單子,讓他去做量表,好進行進一步的確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