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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醫生和阿姨來。」江未遲按了床頭的呼叫鈴,正要起身去叫時珣的媽媽,感覺手指被時珣的左手手指輕輕勾了一下。
他看向剛剛醒過來的時珣,他的寶貝卻輕聲說,「對不起。」
江未遲一下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瞬間。
實在是不能再聽這三個字,江未遲俯身吻了時珣的唇,一觸及離的片刻,他輕聲說,「再也不要和我道歉了。」
時珣想笑一笑,但實在是用光了僅剩的一點點力氣,所以沒出聲,做了個口型,「好。」
醫生和護士都來得很快,江未遲退開,和時珣的媽媽站在一旁,看著時珣被包圍著。驀的手心一暖,是他被握住了手,「不怕了。」
江未遲感覺自己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
會讓他如此沉浸,幾乎要掉下眼淚的溫暖都來自於面前的兩個人。知道他的擔憂和害怕,也會給他溫柔和安撫,讓他能夠時不時承擔得少些,從自己的人生逃開片刻,知道倒下去會被溫柔接住。
江未遲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感受到事實的存在,他不會再是那個眷戀臥室里那盞暖黃燈光的自己了,他可以為自己之外的人留下晚燈。
他低著頭被拉進懷抱,手臂也試探著環上去,然後順著力道收緊。
此時的哽咽沒有必要遮掩,之前總覺得難以說出口的稱呼也變得自然起來。
江未遲輕聲說,「謝謝媽媽。」
很快,維生的部分設備撤出了時珣的病房,輸液剛好結束,手腕上的留置針也可以拔下來。只是現在還不能開始吃飯,江未遲已經和醫院訂了早上的流食,現在也可以讓時珣稍微活動一下躺得發僵的手腳。
即便有安排按摩,還是自己控制會好很多。剛剛初步確定功能沒有受損,還需要更多的觀察來診斷術後恢復狀況。
補液的效果慢慢顯現,時珣感覺自己沒有那麼虛弱了。和媽媽交流幾句,多數時候只是在聽。小輔助還是那樣聽不得別人夸自己,於是和醫生在一旁交流,有條不紊,不讓任何事情打擾到他。他看過去,卻總能得到江未遲的回應,望進那片柔軟的目光。
是啊。時珣的頭腦到現在也還沒有十分清醒。
但是這兩個字就像是什麼無謂的詠嘆調,或者是許多年前經歷過戰爭洗禮的雪地里一聲帶著空曠迴響的嘆息。
這樣才是他的小遲。他的小輔助總是這樣,安靜又冷淡,唯有對他一腔淋漓盡致的情意,從來毫無保留。
直到終於又是兩個人獨處。
時珣躺著看江未遲終於把所有需要和不需要安排整理的事情都妥當處理好,又坐到他旁邊來。只是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安靜地聽著儀器發出微小的聲音。
傷口的痛感慢慢浮起,時珣現在對自己的狀態還不是很了解,只能感覺到自己哪裡可能經過了手術,在痛著,以及右手……整條右臂都被固定著,沒辦法移動分毫。
看小輔助的樣子,大概情況很不好。這樣昏迷又醒來還是人生中頭一遭,也正是這樣,時珣從醒來就甩不脫籠罩的陰雲。
「小遲,」時珣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扯出一個不太像樣的笑容來,「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江未遲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無論怎麼說,都是在騙時珣,可是未知對於時珣來說又實在殘忍。
時珣能夠感受到小輔助的為難,去年的那次手術也是一樣,那麼,就依然是不確定的未來了。
「沒關係的,」時珣歪頭看著江未遲,「只是再來一遍,我……」
時珣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虛弱得蓋不住哭腔,「還是有點怕。」
「不會更難了,」江未遲深深吸氣,「你醒過來了,多難我們都能走。」
江未遲後知後覺,自己紅著眼眶,把牙咬的咯吱作響。只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牙關無法完全咬合靜止,而是像打冷戰一樣不停碰撞。
他受不住時珣的眼淚。
時珣看著太過明顯轉過頭幫他調整被單的小輔助,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你就是為了偷偷哭。」
江未遲聽到時珣說這一句玩笑,原本想要笑一下,可是聽著時珣沒什麼氣力的聲音,鼻腔深處又湧起難忍的酸澀。
眼淚直接從眼眶向下掉落,江未遲去擦,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這幾天大起大落繃得緊緊的神經一下鬆開,他終於感受到了那些讓他強行壓下去的驚悸和害怕,幾乎哭得喘不上氣。
他想要告訴時珣他沒有事,只是一時間情緒控制不住,但喉嚨里咕噥的字句都被模糊成了無法辨明的哽咽。
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但也沒有關係,他的時珣醒來了。
時珣渾身乏力,幾天沒有吃飯,都是靠著輸液來吊命。他費力地活動了一下左手,挪到小輔助一抖一抖的後腦,「小兔子。」
江未遲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眼淚。只不過眼睛紅得太狠,眼尾也被自己的袖子擦成一片紅色,全然是一隻兔子了。
他抬起手,卻不知道該碰哪裡,指尖還因為在緩氣有些發抖。
時珣想著,這次真的把小輔助嚇壞了。
他抬了抬左手,集中精力去觸碰小輔助彷徨無助的手指。視覺深度和精準度並沒有受到影響,兩人的中指和食指輕輕碰到一起,然後掌心相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