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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城上台時台下還是嗡聲一片,楚峭還沒有登台,但是藝人的天性讓他並不討厭這種站在高台之上的感覺,尤其是看著下面渺如河漢的觀眾便忽然理解楚峭為什麼在台上反而那麼放得開了。
很快楚峭便在一陣歡呼聲中乘著升降機上了台,他換了一件寬大的帶帽的連體衣,黑白交錯就像一隻奶牛。
林一城看著他的背影扯出一個絕不敢在楚峭面前展露的溫柔笑容,然後便轉過了頭,因為他知道前奏是由他開場的。
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周舟刻意關掉了照在鋼琴上的那束光,昏暗的環境中,他只能藉助遠處打在楚峭身上的光芒窺伺樂譜,稍有差池便會彈錯。這不是他的主場,沒有人會給他準備的時間,哪怕只是一個深呼吸。
升降機徐徐上升,在一片歡呼聲中手指突然按下,翻轉出流暢的音符,激烈而猛進的,如草原上的雄獅,張著巨口咆哮。
音節一出,楚峭便感覺出不對勁來了。他對音樂十分敏感,而這個音樂團隊也跟了他七年之久。七年的時間,足以讓他了解每一個人演奏的習性,包括感覺。可眼下,這熟悉的音調卻帶著陌生的演奏方式,如狂猛的巨浪翻卷而來,這並不是他團隊中任何一個鋼琴手能做到的。
楚峭微微側目,斜後方鋼琴的位置昏暗一片,只能借著一晃而過的燈光看見那在琴鍵上躍動的手指。可那流轉的音符帶著悲切的哀鳴,卻難得的與他想表達的情感那麼相似。
「回憶,曾迷惘的時光;
那時,如痴如醉的我;
仿佛,黑夜綻放的星;
期盼,銀河盡頭的美;
……」
歌聲一出,便如輕柔的紗,撫慰過內心的創傷帶人走進了另一個空靈的世界。
吉他起,換小調。林一城終於有機會忙裡偷閒地看向台上聖光般耀眼的人,他低頭撫著麥克,淡淡的呼吸聲也似音樂的和弦。鎂光燈下升起顆粒狀的白霧,夢幻般將那個消瘦的人緊緊地纏住,繚繞著醉人的歌聲,傳遍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再愛一次吧,聲嘶力竭也要吶喊
再愛一次吧,病入嶙峋也在掙扎
再愛一次吧,身心疲憊也想呼喚
再愛一次吧,難道病態萌生 便不似你鍾愛嗎?
……」
楚峭的低音直達人心,高音卻爆發力十足,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吼恍若困獸的高吟。林一城忍不住被這聲音牽制而走,重重的按下琴鍵,就似他波濤洶湧的心,每一下都仿佛在點燃生命的煙火,看它開出絢麗的花,連手指抗議的隱隱作痛都尤為不知。
而台上的楚峭又何嘗不是一樣,他仰著頭,麥克的尾巴直指天際,恍若流星過隙,用一霎的光華演唱著生的喜悅,即便墮入黃泉,也要燃盡最後一絲光輝。
間曲,獨奏。
林一城不敢怠慢,舞檯燈光愈加黑暗,他勉強才能看清樂譜上的音符,額頭留下細密的汗珠,手指卻絲毫不敢停歇。
舞檯燈光驟然一暗,全場漆黑一片,後台的周舟急聲大罵道,「你他媽關燈做什麼?!」
燈光師被他罵的心一顫,「可是,以往這裡為了效果都就只留鋼琴師那一處燈光的啊,你又不讓開鋼琴的光,那就只能全熄滅了啊!」
「那是以往!快他媽給老子打開!」
林一城心下一顫,這一段樂譜他還沒有看全,眼下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他只能憑藉著感覺彈完這一句,可如果燈光遲遲不亮,他也不知道下一句是什麼,而眼下最讓他焦急的是,他不知道這句最後一個音節要幾拍。
手指舞動,林一城一閉眼,驚出一頭冷汗,完全憑感覺拉出了最後一個音符。
按住琴鍵,燈光又一次亮起,林一城借著光芒憤恨的發現,他剛才少了一拍,這個音節拉短了!
台上的楚峭擰緊眉毛,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錯誤出現的。這有悖於他對待音樂精益求精的態度,或許現場的觀眾聽不出這一拍的差別,但在他聽來卻格外刺耳,是幾乎不用刻意就能感受到的巨大偏差。可作為一名歌手,無論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錯誤都要繼續唱下去。
好在音樂團隊十分專業,這麼多年來也面臨過大大小小的窘況,就像沒注意到這一拍的失誤一般,緊接著接了下去。
「甦醒,看破紅塵的迷惘;
解酒,忘卻前塵的痴醉;
彷徨,走出塵埃的黑夜;
回望,跨越塵世的銀河;
……」
林一城終於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了下來。歌聲由緩至急,漸入佳境。
「要怎樣才能求得你的原諒?
夜夜輾轉可會換回美好曾經?
糾纏至此已經讓你厭惡了嗎?
能否讓我再愛一次?
原諒我早已病入膏肓————」
結尾處的高音分兩口氣足足唱了十二秒,曲終,尖叫聲歡呼聲幾乎衝破會場。
林一城從沒見過如此熱烈的場面,雖然知道這掌聲並不是給自己的,但想到其中有自己的力量便欣喜若狂。欣喜中,他轉頭看向台上的楚峭,一掃剛才的癲狂,又變回了那副溫潤淡然的樣子。他遠離麥克輕咳一聲,才沉著嗓子道,「Thank you everyone.」
「啊——」尖叫聲如燒開的沸水撞破壺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