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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也是剛好想到的:有些話不能直接對別人說;也有些話別人不能直接對你說。而且可以舉出這種例子的範圍,正在逐漸擴大中。
童年的時候,自己明明是什麼話都能直言不諱,什麼事都能坦然接受的。可是隨著年歲漸長,卻有種無形的力量,正一點一滴地剝奪她的自由。
這就是所謂的成長?總感覺有點愚蠢。
犀川說過她的心智愈來愈幼稚,其實事實剛好相反,因為人類天生就是註定要愈變愈笨的。
她頭腦大部分的表面積,正在遷怒出這種怪問題的犀川,甚至把自己冒著寒風到動物園來的這件事,也全部都怪罪在犀川頭上。對於如此確信著的百分之八十的自己,萌繪只得苦笑,至於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正在對她吐舌頭做鬼臉。
她又走回了海驢池前面。海驢的精神比她還好,想必是因為不用煩惱只會出謎題給自己的戀人問題,再加上耐寒力很強的緣故吧。
海驢好好喔……不禁產生這樣的想法,可是仍不會想成為海驢。
附近有個裝在竿子上的小盒子,樣子像停車計時器的東西,從那上面寫著“海驢和海狗的不同”的字樣看來,應該是一按下按鈕就會從喇叭傳出解說的裝置吧。
犀川副教授和喜多副教授的不同。
犀川和寺林的不同。
萌繪和儀同世津子的不同。
萌繪和洋子的不同。
萌繪和小愛的不同。
如果也有能夠好好解說這些不同的盒子就好了。可是,萌繪和犀川的不同……只有這個她現在不想去知道。
回去吧!是該回去了,她沿著來時的路折返。可是沒走幾步路,又停下了腳步,既然都特地來到這裡,就乾脆聽完海驢和海狗的不同再回家好了。再說,她也多少有點好奇它到底要怎麼對小孩子進行解說。這樣的想法,讓她停下了腳步。
萌繪折返回到海驢池前方,走進盒子尋找按鈕,再仔細一看,上面竟然有個寫著五十元的投幣口。
“海驢和海狗的不同是……五十元。”
她先是咬住下唇,然後忍俊不住地大笑出來——這個幸福雖然很微小,但卻讓身體暖和起來。這應該比五十元要更有價值一些吧。
接著,是一年之後的事情。
M工大的筒見豐彥教授在經歷喪女和喪子之痛後,只剩下他和妻子一起生活。所幸他們的身體並沒有被這份傷
痛給擊垮,還可以勉強地度過這灰暗的一年。本來時常一個人關在二樓書房或鐵道模型房的他,最近也開始和變得時常上樓來的妻子,一起眺望小小火車頭牽動列車奔馳的景象,享受著紅茶的美味——這些事是以前他們從來沒做過的,真要說有什麼變化,也只有這一點而已,不過這變化本身也沒什麼特別的含意。
每天晚上,筒見教授都會仔細檢查用來供列車馳騁的鐵道模型造景箱。為了維持通電的順暢,要時常將鐵道磨得光滑才行。
這一次,也是他在整理的時候,正在用酒精去擦拭打磨過的鐵軌時,手肘不小心把一棟建築物模型的屋頂碰掉了——所有的迷你建築物里都有裝燈,為了換燈泡的方便,屋頂都是可以拿掉的。
當筒見教授要把屋頂裝回去時,他發現那棟小房子裡,居然有他記憶中沒裝進去過的東西。
那是小小的人偶,人偶尺寸配合鐵路和建築物,做成八十七分之一的規格,他將臉湊近往裡面窺探,一看,就馬上知道那是他兒子做的。
人偶有兩個,一男一女,男的站著,女的倒臥。女人偶的頭被摘下來扔在身旁。
他拿起鑷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夾起人偶,一面猜想這是何時被放進來的。在那件案子之後,他不記得有別人進來過,也應該不可能是妻子放的。
到底是誰?思考了好一會兒後,他又將人偶給放回原處,然後把屋頂給蓋回去。
在妻子面前就保持沉默吧,就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吧,這樣就好了。
畢竟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那棟小屋就在越過平交道之後的上坡道途中,而且旁邊還有一棟白色的教堂。
(——完——)
注一:此句為日本雀巢咖啡廣告的名句。
注二:指在文書處理系統或試算表中將一連串的動作設定成一組,只要按個鈕就能自動依順序完成特定工作的軟體。
注三:日文的喜多和來的過去式發音相同。
注四:本室町幕府末期封建領主間的內亂,發生於應仁元年(西元一四六七年)至文明九年(西元一四七七年),故名。此後日本進入戰國時代。
注五:日文的人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