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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諏訪野,叔叔是什麼時候打電話來的?”
“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九點左右吧。我知道大小姐您正在休息,就沒有叫您起來接電話了……”
“沒關係的,謝謝。我等下再打給叔叔好了。”
萌繪的叔叔西之園捷輔,是愛知縣警局本部的部長。身為萌繪父親的弟弟,樣貌和性格都跟萌繪的父親很像,但仍不完全相同。她的捷輔叔叔如果用一句話來表示的話,就是“老式作風”。他紳士卻也保守頑固,本質上就帶有攻擊性的要素。話說回來,說不定萌繪的父親其實本來也是這樣的。那溫和且新潮的人格,也許只是在女兒面前特別戴的面具,然而有關父親的其它面貌,萌繪完全不知道。
諏訪野在萌繪面前擺上咖啡杯。
“謝謝。”她微笑以對。
“犀川老師當時也是跟您在一起嗎?”
“嗯。”
“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不用麻煩了,我只要喝杯咖啡就好,馬上就要去學校了。”她邊看時鐘邊回答。這時已經快下午一點了。“我還有其它電話嗎?”
“不,沒有了。”
這杯咖啡對萌繪來說是很適當的溫度,所以她馬上就可以入口,頭腦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清楚,頭痛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諏訪野泡的咖啡的神奇功效就好像施了魔法一樣。看到他滿臉擔憂的表情,萌繪又再次對他露出微笑。
諏訪野便行了個禮就走出房間。都馬似乎也發現她沒打算要吃東西,就跳下椅子到窗邊有陽光照到的地方躺了下來。
她腦子裡在思考著案子的事——睡覺前的那股憂鬱已經完全消失了——如果筒見紀世都不是自殺的話……殺了筒見紀世都的那個人,他(她)也是殺害筒見明日香和上倉裕子的人嗎?就先把這當作前提來思考吧,至於目的或動機,暫時就擱在一旁好了……那個人在公會堂前跟筒見明日香會合後,一起在不被警衛發現的情況下偷偷走進建築物里,接著在走上四樓的途中將她殺死,隨即又襲擊了寺林高司。這時是星期六晚上快八點的時候。兇手將筒見明日香搬進準備室里將她的頭砍下來,然後從寺林身上奪走鑰匙,提著裝有明日香頭顱的模型箱走出房門,將準備室鎖上。當兇手一走出公會堂,就開著寺林的車前往M工大,這時是八點半。
後來,兇手在實驗室勒斃上倉裕子,接著在實驗室內洗手吃便當。吃完後便鎖上實驗室的門,再次回到寺林的車上,把鑰匙圈留在車內。最後……兇手拿著明日香的頭顱,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也許兇手的車子,就停在大學附近吧。恐怕事實就是如此。那個人一定是用那輛車運走頭顱的。
有幾個需要注意的重點,兇手在公會堂里用來切斷明日香頭顱的工具,是一開始就預先準備好的,而且連準備室的鑰匙也事先打好備份。寺林在那裡出現只是一個偶然,兇手本來是打算用那把備份鑰匙侵入準備室的。這也代表公會堂的殺人案是預謀性的犯人。
另一邊的M工大又是怎樣呢?為什麼上倉裕子的頭沒被砍斷?難不成這本來就是不相關的另一件案子嗎?
萌繪搖了下頭,嘆了口氣。
筒見紀世都確實是知道些什麼,如果他不是兇手,那他可能因為知道兇手是誰或某些關鍵線索,被犯人得知而被殺人滅口。
如果筒見紀世都是被謀殺的話……那他讓萌繪和犀川他們看到的最後燈光秀又是為了什麼呢?是兇手想讓他看起來像自殺,好讓他背負起這些殺人案的黑鍋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形式也未免太迂迴了。
不能拘泥於形體?
她想起那個名叫長谷川的怪老人所說過的話。雖然沒什麼脈絡可循,可是她感覺到在這個不可思議的聯想中,似乎含著某種意義。不拘泥於形體的犯罪?所謂的形體又是什麼?
13
“形體簡單來說,就是數字的集合。”犀川邊用指尖轉著香菸邊說。
“數字?”萌繪反問。
“只有數字會殘留在歷史裡。”犀川說:“沒有留下來的,是那數字代表的含意,也就是數字和本體的關係。”
“我完全聽不懂。”萌繪搖頭。
“不是有個詞叫形式化嗎?道理是一樣的。形體只剩下數字,失去了跟實體的關聯性,換句話說,形體就是沒有意義的概念。”
時間是下午五點半,地點在犀川的房間。西之園萌繪正坐在犀川桌旁的椅子上。兩個小時前,她在走廊對面的實驗室里整理數據。聽到犀川通知說鵜飼刑警就要來了,便中斷工作飛奔過來。
“形體可以還原為數字。不管是圖像或影像,都可以還原。前者可以當作文獻來保存,後者也可以重複播放。能夠複製的,都可說是形體。”犀川繼續說:“可是人能在形體的複製品上看到什麼,取決於這個人身處的時代和本身的能力。只會拘泥於形體表面的人,是無法得到某些情報的。這觀念就是那位長谷川先生所說過的創作形體的意志,也就是‘型’。創作者本身雖然在那個形體上看到某種不同的精神,但精神卻無法傳達給複製形體的人。於是人們摸索出抽象的手法,將之前無法傳達的情報,無法成為形體的感覺,設法表現出來,而成為所謂的抽象藝術。不過本質上的精神終究還是無法完善傳達的,因為在傳達的過程中,這最重要的情報總是最有可能會被忽略拋棄。這一點對人類的歷史來說,實在是個非常大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