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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鯢魚交易的迅速發展中,科學也發揮了顯著的作用,並且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了對鯢魚的精神方面的研究。
我們現在援引一份關於在巴黎舉行的科學代表大會情況的報告,報告出自一位與會者的手,全文如下:
第一屆有尾類動物代表大會
這次大會的簡稱是有尾類動物代表大會,它的正式的全名比較長,叫作:有尾類動物心理學研究第一屆國際動物學家代表大會。但是,真正的巴黎人不喜歡這個長的名稱;對他說來,在巴黎大學的圓形劇場舉行會議的學識淵博的教授們不過是“諸位有尾類動物先生”①而已。或者,稱呼得更簡短、更不恭敬一些,叫作“這些動物”②。
【①② 原著此處為法語。】
於是我們去看了一下“這些動物們”,這主要是出於好奇,至於新聞記者的責任感那倒在其次。懂嗎,這是出於好奇,這同那些年高德劭、鼻樑上架著眼鏡的大學名人不相干,而只是關係到那些……生物(為什麼我們的筆下老不肯寫出“動物”呢?),關於那些生物,已經有了許多文字記載,有的見於科學雜誌,有的見於街頭巷尾的歌謠,有些人認為,這些生物是報紙胡謅出來的,而另外一些人認為,那些生物在許多方面比動物世界的主宰和今天(我是指經過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並且還不談其他歷史環境)仍然自稱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天賦更高。我希望有尾類動物心理學研究代表大會的優秀的、尊貴的代表們對我們這些門外漢明確而肯定地談一談人所共知的許氏古鯢的適應性是怎麼回事;我希望他們會告訴我:是的,這是一種有理智的生物,或者至少象你我一樣有接受文明的能力;因此,你必須指望這種生物的將來,就象你必須指望一度被認為是野蠻、原始的人類的將來一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在代表大會上,沒有提出這種答案,甚至連這樣的問題都沒有提出來;因為今天的科學太專門化了……不會再去研究那種問題。
好吧,那麼讓我們了解一下這些動物的、科學上所謂的精神生活吧。剛剛走上講台的那一位高個子先生,憔,就是飄垂著一嘴鬍子、象巫師一樣的那一位,是名教授杜布斯克。看來,他是在向那些受尊敬的同事的一些謬論進攻呢,不過我們不大能理解他的這一部分闡述,過了好半天,我們才聽明白,原來這位熱情洋溢的巫師談的是古鯢對顏色的敏感和分辨各種色調的能力。我不敢肯定說我完全領會了他的話,不過得到的印象好象是許氏古鯢也許是部分色盲,但是,杜布斯克教授一定近視得厲害,不然他為什麼總要把講演稿湊到他那閃閃發光的眼鏡跟前看呢。接著是臉帶微笑的日本科學家岡川博士發言,他談的是反應曲線和古鯢大腦里的某個感覺脈管一旦切斷後發生的症候;然後他談到古鯢在他的相當於內耳迷路的器官破裂後怎麼辦。後來,雷赫曼教授詳細解釋古鯢對電的刺激的反應。於是他和吉布洛肯教授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吉布洛肯教授真算得是個典型人物:個子矮小,脾氣暴躁,而且小心得可憐;他主要談到,就感覺器官來說,古鯢的先天條件同人一樣差,他說古鯢同樣缺乏本能;在純生物學意義上說來,他是同人一樣退化的動物,他也同樣以所謂智慧來彌補他的生物條件的缺陷。但是,看來其他專家並沒有把吉布洛肯教授的話當回事,這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沒有切斷任何感覺脈管,或者對古鯢的大腦放電。馮·代阿頓教授接著慢條斯理地、用差不多是做禮拜的神氣談到古鯢在把右額大腦葉或者他的大腦左面的寰枕骨切除後會發生什麼失調現象。然後美國教授德沃里安特敘述了……
請原諒我,我真不知道他講的是什麼,因為那個時候我在絞盡腦汁地想,如果我把德沃里安特教授的右大腦葉切除,教授可能發生什麼樣的失調現象;如果我用電來刺激帶微笑的岡川博士,他會發生什麼反應,還設想如果有人把雷赫曼教授的內耳迷路弄破,他會有什麼反應。
我也有些拿不穩究竟我的分辨顏色的能力如何,究竟我解決我的運動神經反應的七因素能力如何。我很苦惱,因為我懷疑,在我們切除彼此的大腦葉並切斷感覺脈管以前,我們在純科學意義上說來是否有權利談論我們(我是指人類)的精神生活。事實上,為了研究我們的精神生活,那就必須彼此手裡拿著手術刀來互相解剖。就我來說,為了科學的利益,我真想打碎杜布斯克教授的眼鏡,或者使代阿頓教授的禿頭內部受到電擊,然後發表一篇文章來報告他們的反應。說句老實話,我能夠生動地想像出他們的反應來。我也能想像在這種實驗中許氏古鯢的靈魂所起的變化,不過沒有那麼生動罷了;但是我相信它是一種非常有時性、性情溫和的生物。因為在發言的名人中間,沒有一個人說許氏古鯢曾經發過脾氣。
我確信,第一屆有尾類動物代表大會在科學上是一件傑出的成就;但是到有一天我休假的時候,我要到巴黎植物園①去,一進門就直奔許氏古鯢池,我要低聲對它說:“鯢魚,到你有一天走運的時候,你可別……我想你也不會靈機一動地來研究人類的精神生活呵!”
【① 巴黎植物園也養動物。】
由於這種科學的成就,人們不再把鯢魚看作是某種奇蹟了;在科學的嚴肅精神的映照下,鯢魚喪失了他們顯得特別和與眾不同的大部分最初的光彩;成了心理試驗的對象以後,它們顯示了非常平凡和索然無味的品質;它們的所謂很高的天賦在科學上看來不過是神話。經過科學研究後,發現鯢魚只不過是一種呆板的、相當平庸的生物,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有在報紙上仍然時常看見能夠做五位數乘法心算的神奇鯢魚,但是,特別是在看來甚至一個普通人只要經過適當訓練也能做到這一點以後,就連這種事也引不起人們的興趣了。人們簡直就認為鯢魚很平凡,就象計算機和其他新玩藝一樣;他們不再把鯢魚當做是什麼只有上帝才明白底細的神秘東西,好象來自什麼奧妙莫測的深淵似的。此外,人們從來不認為,為他們服務的和對他們有好處的東西有絲毫神秘,他們認為神秘的只有對他們有害和威脅他們的東西;由於看來鯢魚是在種種方面十分有用的生物,人們的確把它們看作是當然屬於合理的和合乎常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