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你指的是水壩,對麼?”
“對啦,水壩,那麼大一座水壩。那時它們正在鬼灣西北角上修築那座新水壩,老兄,”他解釋說,“那真是了不起的工程。一座完美的防波堤。”
“防波堤?”
“不錯。它們在那邊下蛋,需要靜水,知道吧。它們自己想出來要在那裡築一條水壩,我敢說,水國阿姆斯特丹的任何荷蘭官員或專家決不可能作出更好的設計來。這真是條好水壩,不過海水總是在沖毀它。那些娃娃魚甚至還在水下挖成很深的洞,白天呆在洞裡面。這樣懂事的動物真是令人驚訝,先生,就象海狸一樣。”
“海狸?”
“不錯。就是在河裡築水壩的那種大老鼠。在鬼灣有很多那樣的水壩,許多小水壩;形狀筆直,真是令人難以相信,看起來就象市鎮一樣。最後它們打算建築一條一直橫貫鬼灣的水壩。它們真的修築了。它們已經知道怎麼用起重器來滾走漂石了,”往下他接著又念道:“艾伯特——這是另一個塔帕孩子,在滾漂石時壓壞了兩個指頭。二十一號!達雅克人吃掉了艾伯特!他吃了以後就生起病來。用了十五滴雅片酊治療。他發誓以後再也不吃它們了。整天下雨。六月三十日:娃娃魚修築水壩。托比不願幹活。先生,它很伶俐,”船長帶著讚賞的口氣說。“伶俐的傢伙從來不想工作。那個托比總是那麼吊兒郎當的。有什麼辦法呢——連娃娃魚也是彼此大不相同的。七月三日。薩京特得著一把刀。這是一條十分強壯的大娃娃魚,非常機敏,先生。七月七日。薩京特用那把刀殺死了一條墨魚——就是肚子裡面有髒東西的那種魚,你知道吧!”
“烏賊?”
“對了,就是烏賊。七月二十日:薩京特用那把刀殺死一隻大水母——這是象膠一樣的東西,象蕁麻那樣刺人,非常難看。請注意,邦迪先生。七月十三日。我在下面加了重點:薩京特用那把刀殺死了一條小鯊魚,重七十磅。瞧,我寫在這裡了,邦迪先生,”萬托赫船長鄭重其事地宣布說。“就在這裡用白紙黑字寫下了。這真是個重大的日子,老兄。不錯,去年七月十三日。”船長把日記簿合起來說:“邦迪先生,我在鬼灣的海灘上跪下來,完全由於高興而落下淚來了。說這話決沒有什麼好害臊的。那時我知道我的塔帕孩子不會屈服了。薩京特又找到一把很好的新魚叉來幹這件事,——要跟鯊魚乾,魚又是最好的東西,‘孩子……’於是我就對它說,‘薩京特,拿出大丈夫氣概來,做個榜樣給那些塔帕孩子看看,告訴它們自己能夠保衛自己。’嚇,”船長大聲喊道,說罷一下子跳了起來,熱情衝動得砰地一聲敲了一下桌子,接著又說,“你知道嗎,三天以後就有一條大鯊魚浮在那裡,死了,渾身都是很深的口子,你們怎麼說來著?”
“渾身都是傷口?”
“對啦,渾身都是魚叉扎的窟窿。”這時船長狂飲啤酒,直喝得喉嚨咯咯作響,接著又說,“噢,事情就是這樣,邦迪先生。直到那時,我才和那些塔帕孩子……訂了一個合同。那就是:我答應它們,如果它們給我拿珍珠蚌來,我就拿魚叉和刀子同它們交換,讓它們好保護自己,你明白嗎?這是公平交易,先生。有什麼辦法呢,一個人就是對於動物也應當誠實。我給了它們一些木料,另外還有兩部鐵製獨輪車——”
“獨輪車?手推車?”
“不錯,就是手推車,這樣它們就可以搬運石頭去修築水壩了。這些可憐的傢伙,原先什麼東西都要用小爪子去拖,你知道吧。噢,它們得到的東西可真不少。我不願欺騙它們,絕對不願意。你等等,瞧,讓我拿點東西給你看。”
萬托赫船長用一隻手撐起身子,另一隻手從褲兜里拿出一個亞麻布口袋。“喏,在這裡,”他一邊說,一邊把袋子裡裝的東西抖在桌上。那是好幾千顆大大小小的珍珠,小的象大麻籽那麼大,大的有些和豌豆一般大小,有些有櫻桃那麼大。有些象水珠兒那樣圓溜溜的,有的就不那麼圓整。顏色方面有銀白色的,也有天藍色的,有肉紅色的,也有淡黃色的,一直到黑色的,甚至還有粉紅色的珍珠。
G·H·邦迪覺得仿佛在夢中一樣。他情不自禁地要用手摸摸這些珍珠,用指頭滾一滾,然後再用兩掌捂一捂。
“這真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他驚奇地讚嘆說。“船長,這簡直象在做夢。”
“不錯。”船長平靜地說。“那真是妙極啦。我和它們在一起的那一年裡,它們大約殺死了三十條鯊魚。我都記在這裡了,”他輕輕地拍著他胸前的口袋說。“不過你也得想想我給它們的那些刀子和五根魚叉。每把刀子差不多花了我兩塊美金——噢,每次一把。那是很好的刀子,老兄,是一種不鏽鋼做成的。”
“不鏽鋼?”
“對啦。因為這些刀子要在水底下用,是海里用的刀子。那些合達人也花了我一大筆錢。”
“什麼合達人?”
“噢,就是住在島上的那些土人。他們總把塔帕孩子當做鬼,還非常害怕它們,一見我竟然跟他們的鬼講話,就馬上要把我殺掉。一連好幾個晚上他們都敲著一種鑼,在村子裡趕鬼,簡直吵得要命,先生。而且總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就叫我給那種吵死人的聲音付錢,給他們花的功夫付錢,你知道吧。唉,有什麼辦法呢,合達人都是大強盜。不過我們和塔帕孩子,先生,也就是和那些娃娃魚,倒還能做做公平交易。事情就是這樣。那是一樁很好的買賣,邦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