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接著就出現了一片可怕的沉寂,只有中國代表還在繼續發言。
“鯢魚長早警告過你們了,難道沒有嗎?”卡伐羅博士喃喃地說。
萬多特教授感到煩躁不安,然後舉起手來說:“主席先生,是不是可以維持一下會場秩序?議程上的議題是奉天省。我
們受權向日本政府提出以黃金作為報償。進一步的問題,那就是利益關係最深的國家向我們的委託者提出一些什麼保證來清除中國的地面了。”
那時無線電迷正在收聽鯢魚的廣播:“剛才播送的是《霍夫曼童話》中的船夫曲唱片。”播音員用嘎嘎的聲音說道。“喂,喂,現在要撥到義大利的威尼斯領地去了。”
這時,他們能聽見一個陰沉的巨大漩渦的聲音,象是海水湧起所造成的漩渦。
《鯢魚之亂》作者:[捷克] 卡列爾·恰佩克
第十章 博馮德拉先生承擔了責任
誰會想到流過了這麼多的水,度過了這麼多的歲月!就連我們的博馮德拉先生也不再是邦迪辦公處的門房了。我們可以說,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家長,他能夠平安地享受他勞碌多年得到的果實,靠著一小筆養老金過日子;但是在戰爭的年月,什麼都缺乏的時候,幾百塊錢又管什麼用呢?有時候仍然還能釣到一條魚,這倒不錯;他坐在船上,手裡拿著魚竿,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水裡——一天流過了多少水,這些水又是從哪兒來的呢?有時候他能釣到一條小白條,有時候能釣到一條鱸魚;不管怎麼說,這種魚在那些日子是比較多的,這也許因為現在的河比那時短得多了。象那樣一條鱸魚也不壞;當然它的小刺多極了,但是魚肉好吃,有點象杏仁。孩子他媽懂得怎樣燒魚。博馮德拉先生甚至不知道孩子他媽在燒鱸魚的時候,總是用他一度收集和整理的剪報當柴火的。的確,博馮德拉先生在退休後不再收集剪報了,他買了一個養魚缸,他在裡面除了養一些小金鯉魚外,還養著各種小鯢魚。他有時一連好幾個鐘頭看著一動也不動地停在水裡、或者趴在他為魚安排的小小的石頭岸上的魚,然後搖搖頭說:“誰會想到它們竟是這樣的,孩子他媽!”但是一個人總不能老站在一旁看著,所以博馮德拉先生就釣起魚來了。“嗯,為什麼不行呢?男人總得有些事情做,”博馮德拉太太胸襟寬大地這樣想。“這總比上酒館同政治糾纏不清好一些。”
是的,水已經流過了很多,而且非常多。就連弗朗切克也不再是一個學地理的小學生)或者是為了追求人間虛榮、東奔西跑,襪子穿一雙破一雙的少年了。他已經是個成年人。就是那個弗朗切克,感謝上帝,這時候,他已經是一個郵政局的小職員了——到底當初那樣勤奮學習地理還是有了用處。博馮德拉先生在勒金斯橋下小船里彎著腰,他想,弗朗切克也開始懂點事了。今天是星期日,他不值班,要來看我。我要他同我一道坐船,一直劃到射手島,那裡比較容易釣到魚;弗朗切克會告訴我報紙上有些什麼新聞,然後我們就到維舍赫拉德的家裡去,我的兒媳婦就會帶著兩個孩子來看我……博馮德拉先生暗自享受了一會兒做祖父的天倫之樂,怎麼,今年瑪蓉卡就要開始上學了——她想她會喜歡上學的;小弗朗切克,噢,就是我的孫子!已經有六十磅重了!博馮德拉先生強烈而深切地感到畢竟一切事情都是一個偉大而良好的秩序的一部分。
但是,兒子已經在水邊等著揮手招呼他了。博馮德拉先生把船划到岸邊。“我想你也該來了,”他帶著訓誡的口氣說。
“當心別掉到河裡!”
“這裡好釣嗎?”兒子問。
“不怎麼好釣,”老先生發牢騷說。“我們最好到上游去,好不好?”
這是一個舒服的星期日下午,不是那些傻瓜和遊手好閒的人看完足球和其他這樣愚蠢的消遣後匆匆趕回家去的時候。布拉格一片寧靜,到處空蕩蕩的,看不見人。河岸上,橋上,零零落落的有幾個人,他們從容、悠閒、溫文爾雅地散著步。他們是比較體面、比較正派的人;他們不擠到人群里去,也不嘲笑在伏爾塔瓦河釣魚的人。博馮德拉老爹這時候又有了那種偉大而良好的秩序的感受。
“報上有什麼消息?”問的時候帶著做父親的尊嚴神情。
“沒有什麼大事,”兒子回答說。“我剛在這裡的報紙上看到消息說,那些鯢魚已經設法伸展到德勒斯登了。”
“這一下那裡的德國人要遭殃了,”老先生說。“你知道,弗朗切克,那些德國人是個古怪的民族。他們有教養,但是很古怪。我認識一個德國人,他是一家工廠的貨車司機,這個傢伙真是粗野透頂。可是他的貨車保養得很好,這是沒有疑問的。
現在你看,德國已經從世界地圖上消滅,”博馮德拉先生自言自語說。“他們一向鬧得多厲害!這真可怕:全是軍隊和戰爭。
當然,甚至德國人也不夠厲害,不是鯢魚的對手,我了解那些鯢魚。你記得你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我怎樣給你看鯢魚的嗎?”
“當心,爸爸,”兒子喊道。“魚來了。”
“不過是條小白條,”老先生移動了一下魚竿喃喃地說。他想,嗯,真想不到德國也完了,嗯,這一下再碰見什麼事情你都不會奇怪了。從前鯢魚使整個國家沉沒的時候,引起多麼大的喧囂呀,這種事當初可能輪到美索不達米亞,也可能輪到中國,報紙上登滿了這種消息。博馮德拉先生眨著眼睛望著他的魚竿,憂鬱地想,人們今天的反應不同了,對於這種事情已經習慣了,還有什麼辦法呢?現在還沒有輪到我們,何必為這件事擔心,只要東西不那麼貴就好了!比方說,現在咖啡的價錢就太貴了。的確巴西也消失在海底下了。毫無疑問,當世界的一部分沉到海底下去的時候,商業是受到影響的!博馮德拉先生的魚漂在緩和的小波紋上跳動。老先生想,那些鯢魚已經用海水淹沒了多少土地。它們不怕埃及和印度,也不怕中國,連俄國也不怕,多麼龐大的一個國家,那個俄國,當你想到從黑海一直到北極圈——多大的一片水呀!毫無疑問,鯢魚已經咬掉了足夠的陸地!它們的工作十分緩慢,這一點還算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