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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悠也不指望李暮懂這些,只是默默地在心裡給李暮又貼上了一個糙漢的標籤。
勉強做完護膚後,寧悠來到了李暮對面坐下。暖氣配上暖茶,在這寒冷的秋夜讓人格外舒適。
奶茶是鹹味,寧悠稍微有些不習慣,但手抓飯的味道比他想像中好很多,似乎專門針對內地的口味有過調整。
「你一個人生活在這裡嗎?」寧悠難免好奇地問道。
李暮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顯然沒有要繼續聊下去的欲望。
寧悠乖乖閉了嘴,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吃著晚飯,屋子裡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由於寧悠護膚花了一點時間,李暮比他更先離開餐桌。他不緊不慢地咽下碗裡的最後一粒米飯,接著用紙巾擦了擦嘴,規規矩矩地說道:「我吃好了。」
我吃好了——一句禮貌用語,就像日語裡的「多謝款待」,只是一種形式,並非需要得到回答。
然而寧悠話音剛落,起居室那邊的李暮便開口道:「吃好了就洗碗。」
寧悠下意識地看向廚房那邊,發現並沒有安裝洗碗機,於是他不確定地問李暮道:「我來洗?」
李暮反問:「不然呢?」
又是這句台詞。
每次李暮這麼一說,寧悠都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想想也是,寄人籬下自然比不上在家裡當大少爺,有傭人伺候著。
寧悠也意識到於情於理都該他來洗碗,於是他認命地呼了口氣,正想站起身收拾碗筷,而就在這時,李暮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在這安靜的小木屋內,寧悠能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語氣很急躁,連帶著李暮的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片刻後,李暮掛斷了電話,一邊快步向玄關走去,一邊對寧悠說道:「山那邊起火了,你待在這裡哪兒都別去。」
「起火?」寧悠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了在林區隨處可見的標語——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可見森林起火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也難怪李暮會如此匆忙。
「會燒到這裡來嗎?」寧悠擔心地問。
「暫時不會。」李暮穿上外套,完全沒意識到他的話一點也不能讓人放心。
暫時不會,說明時間久了,也可能會燒到這裡來。寧悠對林子的事不了解,但他至少有基本常識,新疆的天氣極為乾燥,加上這晚上風又大,滅火只會難上加難。
此時屋外一片漆黑,寧悠已經在白樺林里絕望了一下午,實在不想再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他潛意識裡想讓李暮留在他身邊,卻不知怎麼開口,於是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伐木工人也必須去救火嗎?」
「伐木工人?」李暮繫鞋帶的動作一頓,「誰告訴你我是伐木工人?」
呃……這是寧悠的猜測。
當他看到李暮只穿背心的模樣時,腦子裡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拿著大斧頭的伐木工人。
強壯,有力,一下一下地劈著樹幹,結實的手臂上流淌著勞動的汗水。
遣散腦子裡奇奇怪怪的畫面,寧悠道:「我以為你是伐木工人。」
「不是。」李暮站起身來,推開厚重的木門,「我是護林員。」
一瞬間的冷風從門縫裡灌進來,淹沒了李暮的話語,卻吹不散寧悠臉上因慚愧而泛起的紅暈。
他好像……沒資格嫌棄人家。
第4章 看夠了嗎
寧悠時常反思他所受的教育,因為他很早就發現他所處的環境,和他所學的教育理念有很大差距。
就比如在公司電梯裡不小心踩了員工的腳,一句謙遜的「對不起」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對方就已經連連鞠躬道歉,仿佛不該把自己的腳伸到寧悠的腳下。
思想家們倡導人人平等,而寧悠卻見慣了太多的不平等——當然,他是屬於享受優待的一方——並且人們還習以為常。
每個人都默認了社會階級的存在,習慣通過職業和收入把人分為三六九等。
寧悠的父母教育他不要高看自己,但就像大部分的哲學家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一樣,寧悠的確會反思自己,只是他仍然會理所應當地享受著優待。
他知道或許李暮會覺得他很沒用,但實際上他的職業是半導體研究員,職位是寧氏科技的首席工程師。
放到現代社會裡,沒有人會對他不客氣,然而當他置身於這陌生又原始的環境當中,當他剝去所有的頭銜和地位之後,他才真正看清了事情的本質——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人會高看他一等。
也正因如此,當他意識到他正在judge李暮的職業時,一種慚愧便悄然蔓延了他的全身。因為無論李暮是伐木工人還是護林員,都輪不到他去品頭論足。
緊張的氛圍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
森林的火災和李暮的離去讓寧悠陷入了焦慮之中,他不得不揮散腦海中各種各樣的想法,強迫自己專心做好手上的事情——洗碗。
把碗筷壘到一起,放到廚房水槽里,寧悠剛準備打開熱水,這時被風吹起的小石子拍打在玻璃窗上,打斷了寧悠手上的動作。
他朝著窗外看去,發現外面狂風大作,跟先前他洗澡時完全是兩幅景象。
白樺樹的樹頂被吹得偏向一方,小木屋外的黃牛時不時左右踏步。儘管屋內一切安好,但窗外的情況卻擾得寧悠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