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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悠忍不住伸長脖子向後望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隻小狐狸,他才收回腦袋,問李暮道:「它病得很嚴重嗎?」
「嗯。」李暮沒什麼表情地應了一聲。
「是什麼病?」寧悠問。
「腎衰竭。」李暮道。
「為什麼會這樣?」寧悠詫異道。
「大概率是吃了遊客餵的食物。」
這對寧悠來說是從未涉及過的領域,他不確定地問道:「它們不能吃人類的食物嗎?」
「不能。」李暮皺起眉頭道,「動物跟人類不一樣,它們不能吃很鹹的東西。」
寧悠能明顯感覺到李暮在生氣,雖然他知道李暮的氣肯定不是針對他,但他還是自覺地閉上了嘴。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人喜歡投餵野生動物,」李暮還在繼續,「施捨就這麼容易讓人感到滿足?」
寧悠一直覺得李暮不是個情緒起伏很大的人,但很顯然這件事讓他沒法收斂他的情緒。
「小狐狸還有救嗎?」寧悠忍不住問道。
「沒有。」李暮道,「等它死了,多蘭會找個地方埋了它。」
寧悠啞然。
他剛剛才抱過那隻小狐狸,手掌之中似乎還留有它的體溫。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人與自然不是個簡單的命題。
「李暮。」寧悠從手上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人,「你為什麼當護林員啊?」
第14章 猛男鬱悶
關於李暮,寧悠有過許多模糊的猜測。
或許他事業不順,生意失利,所以想要歸隱山林。
又或者他感情受挫,妻離子散,所以想要逃離世間。
但這些猜測全都經不起推敲,因為李暮用著La Marzocco的咖啡機,開著幾十萬的福特猛禽,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loser。
模糊的猜測逐漸變得具體起來,當寧悠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就只剩下了唯一的可能性——李暮家境優渥,之所以來當護林員,純粹是因為他樂意。
原本寧悠沒指望李暮會回答私人問題,但不料李暮竟然破天荒地開口道:「為了環保,你信嗎?」
他說這話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回答的邏輯也挑不出毛病,但句尾的問句卻讓寧悠感到非常不解。
「為什麼會不信?」寧悠奇怪地問。
「因為很可笑。」李暮直視著道路前方,「環保在大多數人眼裡就只是一句口號。」
寧悠慢慢琢磨明白了李暮話里的意思。
一個人去做一件事,其目的往往帶有社會認同的普遍價值。當一個人的動機是「為了使命」或者是「為了榮耀」時,就會看起來很可笑,因為社會並不認同這兩種價值。
李暮說環保只是一句口號,就如同空泛的使命和榮耀一樣,大多數人在日常生活中並不會把環保的概念放在心上,更別說還為了環保,來到偏遠的邊境地區守護森林。
「我沒覺得可笑。」寧悠認真地看著李暮說道,「我覺得你很厲害。」
李暮沒有接話。
寧悠繼續道:「我們家每年也會給環保基金會捐款。」
話音剛落,李暮便笑了一聲,寧悠微微一愣,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所以我說,環保在大多數人眼裡就只是一句口號。」李暮淡淡地瞥了寧悠一眼,「只要人類還要發展,就不可能和大自然和諧相處。」
寧悠聽出了李暮話里的潛台詞——捐款不代表對環境友好。
他不甘心地爭辯道:「人類當然可以和大自然和諧相處。」
「那我問你——」李暮道。
聽到這句話,寧悠不自覺地繃緊了後背,因為上次關於文明的討論時,李暮也說了同樣的台詞,而他被問得啞口無言。
「不開發自然資源,人類怎麼發展?」李暮問。
「我們可以有限度地開發。」寧悠道。
「有限度就是個笑話,在限度之內就不污染環境了嗎?」
「不會污染那麼嚴重……」
「所以環保的前提是不阻礙人類的自身發展。」李暮道,「只要牽扯到利益,你看誰還會管環保。」
寧悠發現他還真是說不贏李暮。
這個人實在太通透了,無論是社會規範,還是人類發展,他總是能一針見血地直指事情的本質,噎得寧悠無法反駁。
「所以你是個環保主義者。」寧悠總結道。
「不是。」李暮道,「我需要開車的時候照樣會開,你使用超市塑膠袋我也不會阻止你。就像我說的,環保的前提是不跟人類自身利益產生衝突,所以我做環保的前提是,不要讓我太不方便。」
「……我明白了。」寧悠若有所思地看著李暮,「你在身體力行地為環保做一些貢獻,但如果環保和你的需求產生衝突時,你還是會把自身需求放在第一位。」
簡而言之,一個非典型的環保主義者,不受教條主義所約束,自己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沒錯。」李暮詫異地看了寧悠一眼,沒想到寧悠理解起來會這麼快。
「可是為什麼呢?」寧悠又道,「你做這些總得有一個契機吧。」
李暮本來不想深聊,也不知怎麼就聊到了這一層。說起來,他離家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可以分享見解的人,於是他破天荒地對寧悠說道:「因為家裡的企業對環境很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