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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瞅瞅地上的一堆毯子,那就是呱呱的窩。沒錯,它在,面對哈米德的方向。
“呱呱?沒事的,寶貝兒。”
沒有回應,屋裡只有嘶嘶聲,聲音似乎比剛才更大了些。這不是呱呱弄出來的聲音。有一陣子,哈米德的腦子好像停止工作了,就跟老鼠遇到蛇的時候差不多。然後他啪一聲打開燈。屋裡沒人。聲音是從數據機里傳出來的,顯示圖像的屏幕卻還是漆黑一片。真是瘋了。
“呱呱?”他從沒見過它這副樣子。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周圍露出一圈眼白,前腿露在毯子外頭,爪子伸著,爪尖在塑膠地板上弄出了深深的劃痕,嘴角還淌著一串口水。
他起身朝它走過去。嘶嘶聲變成了人的聲音:“我要她。人類,我要她。我一定會得到她。”她,呱呱。
“你怎麼弄到權限的?你幹嗎打擾我們?”這話很蠢,但至少可以讓他清醒清醒:這種起床方式對大腦的正常運轉可沒什麼好處。
“我是尖爪。”哈米德突然想起拉芙娜&尖爪的標誌上的那個圖形。尖爪。真是可愛斃了,“我們出了大價錢,一直很耐心。但那些都是過去式了。我要她。你們不過是些肉……肉豬,就算要把你們全乾掉,我也一定要得到她。”
嘶嘶聲現在已經基本消失了,但語音效果還是很差,就像出自一個廉價的電子合成器。這個尖爪的句法和口音跟拉芙娜如出一轍。要麼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要麼就是在同一個地方學的英文。不過也有區別:拉芙娜聽上去很生氣,而尖爪則是徹底瘋了。他的語調急躁不安,語速也一直很快,只在說“肉”字的時候結巴了一下。這聲音泄露了他的意圖,哈米德現在真正了解到他為什麼想要他的寵物了:聲音裡帶著一種饑渴,一種吞噬或者強暴的欲望。
哈米德的怒氣戰勝了他的恐懼:“你幹嗎不滾回老家去,你這個可笑的怪物!我們這兒有保護措施,不然你就不會來這一套虛張聲勢了——”
“虛張聲勢!虛張聲斯絲肆——”最後這個詞聽著怪裡怪氣的,像是在狼吞虎咽的時候給噎住了。在哈米德身後,呱呱開始尖叫起來。過了一會兒,噪音低了下去,“我不是嚇唬你。海珊·湯普森現在已經知道惹怒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如果你不把她交給我,你,還有你們所有人都得死。我看見一輛陸行車,就在你的……房子旁邊。一小時之內,用這輛車帶她往西走五十公里;否則,你會跟海珊·湯普森一個下場。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虛張聲勢了。”說完這句話,尖爪先生的聲音消失了。
他肯定是在虛張聲勢!要是他真的那麼強,為什麼不直接幹掉那些遊客,然後把呱呱搶走呢?說真的,他們這事兒幹得可真蠢。一個星期以前,只要花言巧語一番,他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費吹灰之力。看起來,這些人從沒想到過有人會違抗他們——要不然就是他們已經絕望到孤注一擲了。
哈米德轉身向呱呱走去。他伸手撫摸著呱呱脖子上的毛,它往後一縮,針一般的爪尖抓破了哈米德睡衣的袖子。“呱呱!”
它放開了他的袖子,縮回到自己的那堆毯子裡。它發出一種像口哨聲似的噪音:有一次,它被一輛開得很快的三輪車撞了,哈米德那次也聽過這種口哨。哈米德的父親猜測說,這很可能就是呱啦啦本來的聲音,就像是人類的嗚咽或牙齒打顫的聲音。他跪下來,喃喃地安慰它。這次它由著他撫摸自己的脖子。哈米德發現它尿床了。呱呱從小就知道用廁所,幾乎跟哈米德同時學會。看來,不管尖爪先生的話是不是真的,呱呱被他嚇壞了。爪先生還說他能殺死所有人呢。哈米德想起了那台安塞波。一部該死的電話,打的時候能讓太陽變暗。
虛張聲勢還是瘋狂?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數據機那兒,按下旅行團領隊的號碼。有時候,蟲子晚上只接受郵件,不接電話;上帝保佑今晚不是這樣。響鈴模式變化了兩次,接著出現了一幅雲端與藍天的全景圖。你或許會以為這是中美上空的景象,不過只要向下看,就會發現雲層盤旋著,顏色越來越暗,根本望不到頭。其實這是在羅斯林馬爾星上壓強十巴的高度拍攝的。每次人類打進電話時就會出現這幅圖;蟲子無疑認為它可以安撫人類,同時這也顯示出他的思鄉之情。他的故鄉羅斯林馬爾是個直徑三萬千米、類似木星的星體。
雲層翻卷了足有五秒鐘。起來接電話,該死的!
圖像消失了,哈米德眼前出現了一個人類——拉里·藤山!看見哈米德,懶蟲拉里似乎一點兒也不吃驚。“你找對地方了,小子。我一直在蟲子這兒。已經有些進展了。”
哈米德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拉里接著往下說道:“從午夜起,拉芙娜&尖爪就一直纏著蟲子,又是許諾又是威脅;自從那個叫尖爪的傢伙接手以來基本上就全是威脅了……對你爸爸的事,我們感到很抱歉,哈米德。我們早該想到——”
“什麼?”
“你打電話來不是為這事兒嗎?……噢,新聞上都播了。喏——”圖像變成了東密西根的一個農場,上空還盤旋著一架報導新聞的直升機。哈米德花了整整一秒鐘才認出那些小山。這是瑪蓋特兩千公里以東的湯普森農場附近。已經過了日出時分。攝像機搖晃著,始終對準一條小溪;播音員不住自吹自擂,說什麼新聞在線甚至搶在搜救隊之前到達現場。他們越過幾個山頭,眼前出現了……那些樹上哪兒去了?地上有上千條黑線,全是倒下的樹幹,所有的樹幹都指向爆炸的中心。那個播音員繼續喋喋不休:幸運的是隕石墜落在有湖的山谷里,還好爆炸只波及到一個農場。哈米德咽口唾沫。那個農場……是海珊·湯普森的:自從媽媽離開後,他們就搬到了那兒。爆炸中心滿是升騰的水蒸汽——湖水只剩下這些蒸汽了。播音員向他的觀眾保證說,彈坑已經把農場的建築物所在地徹底摧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