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當頭一炮
曹日華是專家組的老成員了，平日跟曾浮生關係不近不遠，既沒有相見恨晚，也沒有文人相輕。
一個官方下屬組織，一個在野機構，本不該有所衝突，很快曾浮生就見到了來者不善的曹日華。
「小曹，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一畝三分地？」饒是對方來者不善，曾浮生也是笑臉相迎。
因為曹日華是專家組的副組長，雖然行政級別沒有很高，但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一方巨頭，曾浮生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中醫協會想想。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接觸的巨頭多了，曹日華自然也養出了些氣勢與蘊味，「老曾啊，這可不是我想來的，我那邊正跟劉副部長出差呢，一聽到下面出事了不趕緊回來看看麼，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言下之意就是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又著重強調了劉副部長這個人的存在，一上一下，將自己置身在了事外，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不敗之地。
此人的手腕，使得孫九霄眼前一亮，看來繼自己的對手先後亮相，曾浮生也迎來了一位強大的敵人。
「哪裡有什麼事情？」曾浮生爽朗的一笑，心中就開始問候曹日華的祖上先人。
要有事情也是專家組在搞事情，這件事來的很蹊蹺，一時間曾浮生還沒弄明白。
導火索是被張翰林引燃的，但歐陽天慶迫不及待的將事情壓了下來，還沒等曾浮生找上門，這份自覺有點蹊蹺。
更為蹊蹺的是張翰林居然將曹日華也搬了出來，此人近年來已極少出沒雷州，據傳是打通了天地線，隨時都有可能進入省級別的，甚至是最高級別的專家醫療組。
這樣的人物，居然為了張家的一時憤恨，也被牽扯了過來，足以見得張家的影響力。
「我也只是聽說嘛。」曹日華走在前面，很自覺的朝會客室走去，「前幾天的時候，劉副部長教給我一句話。是關公就該耍大刀，二月春風就該似剪刀。老曾，這句話你怎麼看？」
「不怎麼看。」曾浮生微微笑著。
「中醫協會這一畝三分地一直撥給了你，我們都沒有插手，都沒有搗亂，怎麼現在一把年紀了，反倒是你先坐不住了？」曹日華冷冷一笑，一屁股坐在了會客室的沙發上。
他是一個客，但時時刻刻，都在想反客為主。
「沒有。」既然曹日華要撕破臉皮了，曾浮生也很直白，道：「資金都放給了你們專家組，我給吳書記治病又沒得錢賺，你要是過意不去，這就帶走，治療方案也一併帶走，求之不得呢！」
「這麼說，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了。」曹日華聞言，微微一愣，隨即笑了，「我倒是聽說最近有個小毛頭挺活躍的，好像是什麼鬼佛傳人……老曾我跟你講，這已經不是傳統中醫的時代，神啊，鬼啊，主席教育我們說封建迷信要不得！」
作為一個醫生，曹日華當然知道誰是鬼佛，這如雷的大名貫入耳中時也不免震驚了一番。
「他確實是一代人的偶像。」曾浮生並不正面交鋒。
「我跟你也是一代人，卻沒把他看在眼裡，瘋瘋癲癲，成何體統！」曹日華並不苟同，笑道：「老曾，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代了，尤其是我們這些經常接觸高位者的醫生，要學會謙卑。我經常以古代太醫院令的要求來約束自己。」
傳統中醫雖然師出一脈，但理念有背道而馳的兩種。
一者以為，中醫是一項技能，一項能讓自己出人頭地的技能。
曹日華必定是這一理念的推崇者，年輕一輩的慕容天、張琛，都是崇尚著這一理念。
而另一者則是認為，中醫僅僅是一個職業，三教九流中雖然高尚一些，說到底也僅僅是一個職業。
這一理念的崇尚者不求揚名立萬，不求一人之下，他們做自己所能做的，懸壺濟世，杏林滿園。
「醫生是要有行為規範。」曾浮生貌似贊同，實則神離，「九流之中，一流舉子二流醫，三流風水四流批。小曹你是越混越迴旋了，跟下九流的戲子花子混的差不太多！」
戲子花子是什麼？出賣靈魂，出賣尊嚴，以換得一時之風光。
顯然，曾浮生與曹日華是背道而馳的，各自處於兩種理念的極端，提及此事竟開始了充滿火藥味的撕逼。
「哼！」曹日華也沒有退縮，勃然大怒，狠狠拍打在茶几上，「曾浮生我告訴你！今時今日的我，已經不是那個要看你臉色行事的小曹了！你當真以為人家是怕你？人家怕的是謝國鋒！一句話，今天你如果能保證再不與專家醫療組為難，我這就走，老死再不相往來！」
首先，曾浮生並沒有為難專家醫療組。
再者，曹日華的目的也不是這個。
但在這個問題上，曾浮生退一步即是退千里，當年的楚霸王項羽就是一時不忍放了劉邦一馬，最後落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烏江邊上與虞姬雙雙自刎的下場。
「那我今天也跟你明說了吧！」曾浮生見曹日華不再客氣，也不與他好臉色，「帶著你那幫小兔崽子，好好伺候好你們的主子去！」
從一開始曹日華就沒有給曾浮生面子，表面上和善的時候，也是自顧自話，仿佛他是來傳達上級給下級的指示。
中醫協會獨立存在，就算有上級，也不會是專家醫療組，不會是他曹日華。
「鬼佛傳人呢，叫過來給我瞅瞅。」曹日華話鋒一轉，「我聽說為吳書記診斷的就是鬼佛傳人，這種人你們中醫協會也敢用，怪不得四十年來寸功未立！看來我要提醒上面，考慮一下每年撥給中醫協會的資金，是不是要適當的減少一些份額。」
曹日華自己說不過曾浮生，就要搬出救兵靠山，服務於各界領導的醫療專家組說起話來確實很硬氣。
「不好意思，我就是。」一直在旁沉默的孫九霄，掛起了濃郁的笑容，「我很好奇啊，鬼佛在你們眼中究竟是哪種人呢？」
曹日華言語之中，並沒有將鬼佛放在眼裡，孫九霄跟鬼佛之間雖然也有吵鬧，但那是家庭內部矛盾，此時此刻就要一致對外。
「囂張跋扈，邪魔歪道，自以為是，口碑極差！」曹日華並不意外孫九霄的身份，當即就用十六個字來描述，末了還總結一下，「這樣的人，枉為醫者！」
「是麼？」孫九霄的笑容，越發濃郁。
「你也一樣，亂七八糟。」曹日華對於孫九霄也沒有好臉，「一個不著四六，一個亂七八糟，一個莫名其妙，中醫在你們手裡算是毀了！」
「我們毀滅中醫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孫九霄笑容，戛然而止，沉聲說道：「哦，我猜到了，你在用上天賜給你的醫術巴結權貴，結交官商，你藉助中醫為自己帶來了權財。」
「我有醫術而你沒有，眼紅也沒用。」曹日華笑著，起身拍了拍屁股，「好了。今天也算見識過了，安排一下吧，吳書記要轉到人民醫院。」
「雷州還有人民醫院？」曾浮生瞥了曹日華一眼。
「在皇后大道上，你不也是從那裡出來的麼？」曹日華不以為然，話鋒一轉，「曾老，我最後再叫你一句曾老，算是當年你對我的提攜之恩吧，要不然我這個位置就是你的了。不過，道不同不相與謀，中醫協會是否有存在的意義，這個問題我還要跟領導們探討一下，如果不出意外，以後批給中醫協會的資金，就要轉投別家了。」
曾浮生從醫四十餘年，創建中醫協會有三十多年，中間有近十年是沒有重疊的，這段時間他就在人民醫院任職。
最後離開的時候，曾浮生已經做到了副院長，卻因為當時人民醫院要改革，轉型只對公務員開放，曾浮生憤然離職。
而後，曹日華接了他的副院長職位，又藉此躋身進入專家醫療組，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華夏名醫堂麼。」曾浮生也不以為然，「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你是被誰派過來的，張翰林可不傻。」
張翰林不僅不傻，反而特別的精明，他才不會為了引戰而引戰，挑撥專家醫療組和中醫協會的關係，目的才不簡單。
如此看來，張翰林是要藉由此事廢除中醫協會，見官方的資金與政策支持，轉投給華夏名醫堂。
畢竟那是他親侄子張琛的產業。
但這個時代又不適合舉賢不避親，這一舉動難免有人會說閒話，甚至成為污點留在一些別有用心中，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出。
「藉由會議討論來彈劾醫療專家組，以此激起怨恨，再由此將怨恨轉到傳統中醫上，最後用曹日華來為醫療專家組將仇恨鎖定在中醫協會。」孫九霄也嗅出了其中陰謀的味道，心中慘笑，「所作的這一切，不過是要名真言順的把資金和政策的支持轉給華夏名醫堂，怪不得之前聲勢不大，現在，才是張翰林走的第一步！」
如果說這件事如同博弈棋局，那麼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在擺棋盤，今天隨著曹日華上門叫囂，當頭一炮。
博弈，才算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