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靈魂拷問
目送孫九霄坐上回杏園的車，曾浮生如釋重負，他轉身回到同濟堂，卻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滿意了？」
近秋雨本就清冷的性格，這句質問更是不帶任何感情，冰冷刺骨。
曾浮生重新轉回去，看到了從夜幕中走出來的近秋雨，頹然一笑，「這是最好的結果了。雷州需要他，我們需要他，謝婉兒也需要他。」
「是啊。」近秋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天狼需要孫九霄驅逐，張琛需要孫九霄懲戒，中醫協會需要他來綻放光彩，中醫聯盟也要靠他發揚光大。更重要的是，二小姐的終身幸福也系在他的身上，只要他在，二小姐就能擺脫政治聯姻的命運，擺脫作為政治犧牲品的下場。」
此時此刻，近秋雨並不吝嗇語言，她說出長長的一大串之後停住了，等待曾浮生的表態。
「是的。」曾浮生也不隱瞞，點了點頭，「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雖然更多的時候他只是精神偶像。而且，白清揚也需要他，雖然我還不知道白家小子的圖謀。」
曾浮生雖沒有什麼雞鳴狗盜的心思，卻是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白清揚是有所圖謀。
否則，僅憑謝婉兒的請求，白清揚是不會如此不遺餘力的將孫九霄捧上神壇。
但曾浮生不關心這些，他老了。
就算是他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也全放在中醫復興之上，世間的爭權奪利，打打殺殺，本就和他是兩個世界。
「因為這麼多，犧牲一個上官靜兒，看起來也很划算。」近秋雨再度點頭，「所以，你們送走了上官靜兒，聯合起來欺騙孫九霄。哪裡有什麼麒麟心，哪裡有什麼劉家的聯姻，這一切，都只是偽善者美好的謊言罷了。」
「死一個人，總好過千千萬萬的人。」曾浮生的臉上蒙著一層灰暗，「孫九霄和周家的關係，周比利只認孫九霄一人，不久之後，依靠孫九霄的關係，正規無公害的醫藥用品會注入雷州，代替兆龍公司的產品，僅僅是這一點就能避免大量不必要的醫療事故，避免醫療事故所帶來的死亡。」
曾浮生也是胸中苦悶，索性打開了話匣子，「而且，如今的雷州只有孫九霄有能力驅逐天狼。除了他，誰也不具備挑戰張家的資。同時，他還具備雷老五的認可……」
「夠了！」
近秋雨呵斥一聲，這是她少有的情緒激動的時刻，「你知道麼？上官靜兒從一開始跟我說的就是這樣，她自願黯然落幕，她自願將孫九霄還給雷州，還給我們，還給二小姐。」
「我知道。」曾浮生點頭，「所以我們就這麼做了。我們都欠鬼醫派一個天大人情，只要上官睿願意，我拿這條老命抵給他又有何妨。」
曾浮生再看過去，近秋雨已經發動了車子，絕塵而去。
曾浮生張了張嘴巴，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本就有愧的他難以啟齒，並且叮囑近秋雨並沒有作用，以她我行我素的性格，獨立的人格，若是她想道出真相是沒人攔得住。
一夜無話。
清晨，孫九霄看著鏡中的自己，咧嘴苦笑，「還好我是光頭，不然這一頭白髮還得找地方染回來。」
「今天有什麼安排？」阿木適時的走上前來。
「去中醫協會吧，要將生生不息湯研製出來。」孫九霄在頭上抹了幾把，轉身的時候，已然精神抖擻，「雖然我有七葉斷腸草的汁液，也有藥方，但這種東西料理起來還是很困難。機會只有一次，欣欣可沒有多少時間了。」
「好的，我通知那邊一下。」阿木乖巧的點頭。
「等等。」孫九霄招手將她叫了回來，「製藥廠那邊怎麼樣了？」
「第一批貨已經趕製出來了，沒有您的許可，沒敢發給經銷商，也沒敢發給港島那邊。」阿木如實答道。
「聯繫一下狄娜，讓她報一下港島那邊的需求量。」
孫九霄說罷，頓了頓，「再打給宮雪，讓她準備一下雷州方面的發布活動。」
阿木聞言如此，看向孫九霄的目光有些驚訝，透著怪異，似乎是在拷問他為何如此快的從悲傷衝動中走出來。
孫九霄明顯讀出了這層意味，笑著解釋道，「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既然靜兒的生命無憂，欠她的，遲早我會補償給她。不過，劉家深宅大院，恐怕她此生都不會再有煩惱了。」
阿木對於這個答覆還算信服，點點頭便去忙碌了。
孫九霄又看過沈佳欣，告訴她今天之內一定會有進展，收拾妥當，這才趕赴中醫協會辦公大樓。
在中醫協會，孫九霄的授權等級僅次於曾浮生，暢通無阻的來到地下科研室，朱彼得對於他提供的藥方讚不絕口。
「天吶！如果這張藥方記錄的內容沒錯，足夠將目前生物基因工程的尖端技術秒殺了！」朱彼得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神神叨叨，欣喜若狂，「無公害，縮短植物百分之九十的生長周期，這種藥拿出去諾貝爾組委會都要嚇傻了。曾老一直跟我說中醫奇妙，我還不信，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這是主要原料，剩下的實驗室里有備麼？」孫九霄拿出玻璃瓶晃了晃。
「有的，有的。」朱彼得連連點頭。
「好。」孫九霄點頭，「我要親自調配，你作為我的助手。如果配製成功，除去我需要的，剩下的合劑都留給你。」
「好！好！那就趕快吧。」朱彼得幸福的險些昏過去。
生生不息湯的藥理並不複雜，是物極必反的原理，用朱彼得的解釋就是七葉斷腸草中有一種特殊的酶元素，可以在殺死並重組植物細胞後，大幅縮短其成長周期。
而這種酶單獨提取出來是致命的，只需要一毫克就足夠殺死數萬人，在生物基因工程領域這種元素的應用並不廣泛，因為誰也沒想到用蒸餾的方式處理過後，再經過調配就能開發出其中價值。
偏偏在數千年前，勤勞智慧的古人就已經鑽研發掘出了這一特性，就像古代的四大發明，華夏其實一直走在世界的最前端，只是華夏人大多缺少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孫九霄對於製藥，經驗深厚，人間地獄就是他聯手鬼佛調配出來的，並且在其中負責大多技術支持。
取出一滴七葉斷腸草的毒液，按照藥方中的比例稀釋過後，孫九霄得到了一大桶淡紫色的液體，接下來經過蒸餾之後，就能得到配製生生不息湯的主要原料。
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下面配製的過程才叫繁瑣複雜，孫九霄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的挑戰。
將液體加入蒸餾裝置，耐心的等待中，近秋雨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要跟你談談。」近秋雨拋下這句話，轉身就往外走。
「稍等一下，等我忙完。」孫九霄頭也不抬。
這一過程雖然是配製中最簡單的一項，卻要精確比例，孫九霄本著盡善盡美的原則，而他本身也不是眼睛裡能容沙子的性格。
「關於靜兒的。」近秋雨又補充一句。
「呃……」
孫九霄怔了怔，衝著朱彼得招招手，「你先看會兒，我去去就來。」
隨著近秋雨來到走廊深處，近秋雨拿著孫九霄的工作證在牆上刷了一下，銅牆鐵壁立刻分出一條縫隙，露出裡面的一個小房間。
近秋雨帶著孫九霄進入其中，孫九霄已有些不耐煩，「到底是什麼事？在外面說就好，非得找這犄角旮旯……不過話說回來，這裡到底是怎麼建的？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樣子……」
「靜兒……」
近秋雨沒有搭茬，道出這個名字後，任憑她怎麼努力，也難以將下面的內容說出口。
「哦，靜兒怎麼了？」孫九霄這才回過神，關切問道。
「靜兒她……」近秋雨緊咬牙關。
孫九霄則是睜大眼睛望著她，很是關切的樣子。
「她說她愛過。」近秋雨終究還是沒有鼓起勇氣。
「我也愛過。」孫九霄臉上蒙著一層失落晦澀，「可惜，是在她走之後了。我欠她一條命，這點毋庸置疑，我一定會還給她的。」
「恩。」
近秋雨點頭，「加油，不要讓靜兒的努力白費。」
其實近秋雨想說的是，讓孫九霄將上官靜兒的那份也活出來，可惜她說不出口。
「好的。」孫九霄亦是點頭，「沒什麼事我就去忙了，欣欣的時間可不多了。」
「去吧。」近秋雨別過頭。
目送孫九霄離去，待他離開視線的那一刻，近秋雨仿佛被抽空了渾身的力氣，頹然癱坐在地。
「你也捨不得吧。」
恍然，近秋雨心中出現一個聲音，那是她的心聲，「你捨不得孫九霄，不想讓他娶上官靜兒。」
「胡說！沒有！我才沒有！」
像是被人嚴厲質問，近秋雨竭力反駁，聲音不住的顫抖。
「你騙得了別人，又怎麼能騙得了我？我可是你的內心，其實你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愛上了孫九霄，美名其曰要為上官靜兒討一個公道，實際上，是為了你自己。」
「你愛孫九霄，所以你很矛盾，你不願讓他為上官靜兒負責，更不願讓他跟謝婉兒終成眷屬。」
「哈，近秋雨，你的心靈污穢了，你不再純潔。」
「承認吧，這就是你的心聲，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來自內心的聲音譏諷著，嘲笑著，拷問著，仿佛是最終審判，一寸一寸的，擊垮近秋雨那本就不再堅強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