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威嚴
粉色調的少女臥室里,孫九霄靜靜坐在床榻邊上,面前擺著一隻玻璃器皿,盛放著剛剛被提純的七葉斷腸草。
「我……」
沈佳欣悠悠轉醒,並未有慌亂,艱難的張開嘴巴發出聲音,「我就要死了吧。」
「你不會死。」
孫九霄目不轉睛,說罷了,捂著臉狠狠揉搓了一番,驅逐倦意。
不堪強大的身體負荷,沈佳欣只醒了片刻便又昏睡過去,孫九霄耐著性子,直等到東方天邊出現一抹浮光,這才抓起手邊的電話。
孫九霄按下一個號碼,籌措再三才撥通過去,低沉的聲音底氣不足,「真是抱歉,上次的事情還沒了結,又要麻煩你……」
「大哥大,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客套?」
電話那頭,邵兵的聲音很是尖銳刺耳,「你跟張琛是仇,我跟張琛也是仇,就算我們之間沒有關係,這也是我分內的事。」
表明了立場態度,邵兵停頓片刻,道,「雖然有點棘手,還是查出來了。不過,我家老頭子說最好不要告訴你,你看……」
「說。」
「在張家大院,就在張琛身邊。」邵兵深吸一口氣,「看來張琛是做好了準備,知道自己惹下的是踏天大禍,早早的就躲到張藏鋒身邊。」
「知道了。」孫九霄吐了口氣,便要掛斷電話。
「等等。」邵兵叫了一聲,「我家老頭子讓我跟你說,張藏鋒之所以按而不表,並不是不知道張琛做出的卑劣勾當,相反的,他恐怕是第一個知道的。」
「恩。」孫九霄耐著性子,並未打斷。
「歸根結底,還是面子問題。華南三鋒的後人勾結倭寇,不止是駭人聽聞,放在特殊年代是要誅滅滿門的。」
邵兵一口氣說到這裡,又沉默了會兒,才道明意圖,「所以,我家老頭子勸你千萬不要在這個時間節點觸怒張藏鋒。否則,老人家為了一世英名將錯就錯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動盪。」
「我這次只是找金不換。」孫九霄輕聲說罷,掛了電話。
披上外套,孫九霄剛剛下到一樓大廳,呼啦啦二十幾號人站起身來,挺著脖子,大有隨著孫九霄一同去拼命的氣勢。
「怎麼?找到那老傢伙了麼?我跟你一起去,他要是交出金匱藥方還則罷了,哼哼……」
張三千第一個衝上前來,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後,將拳頭捏的劈啪作響,「要是負隅頑抗,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死路一條!」
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張三千也不是拉稀擺帶的性格,雖然他沒能學到鬼佛的醫術,也是不將雪醫金氏看在眼中。
林正南皺著眉頭,挺身而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金匱藥方非同小可,那不僅是當年太醫院令的畢生所學,也是上千年中金氏能人不斷揣摩鑽研出來的君臣之理,就是在尋常時候他都不會輕易交出來,更別說是一心要看鬼佛笑話的時候。」
同是杏林中人,林正南絕對理解金不換的選擇,他助紂為虐與張琛並不是為了權財,而是要用實際行動證明他金不換比鬼佛傳人要強。
雪醫金氏正統,肯定是做不出這種好勇鬥狠,畢竟千百年來人家都安心縮在世外桃源里鑽研岐黃之道,而金不換被當做叛逆驅逐出來,大抵也跟這個好勇鬥狠的性格有關。
「你小子,這不廢話麼?」張三千翻個白眼,狠狠在林正南頭上敲了下。
放眼雷州,以這兩人的身份最是對等,一個是鬼佛坐下大弟子,一個是蘇杭扶正派少掌門,臭味相投之下,兩人混的很是熟絡。
「不,我是說……」林正南在懷裡摸索著,戀戀不捨的拿出一個油布包,「這是清末一代名醫孔博華先生手抄的《神農百草經》,還有親自詳細註解,你將這個帶去,換金匱藥方中一帖方劑還是不成問題。畢竟,救人要緊。」
林正南口中的孔博華,是早年京城四大名醫之一,粉絲廣泛,在業內名氣都不遜於醫痴葉天士。
而且,這部典籍的價值不僅是收藏,有一代名醫的詳細註解,對於行家裡手而言實際價值無法估量。
若是那金不換恰恰也是孔博華的粉絲,那麼這本書就稱得上是無價之寶了,最起碼林正南是,所以拿出手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這種東西,我不比你少。」孫九霄擺擺手,用鼻子出了一道氣,「金不換跟著他們胡鬧,無非是想看我示弱,但我有頸椎病,脖子就是不能彎。」
說著,孫九霄一擺手,張三千立刻跟了上去。
林正南也跟出去兩步,被孫九霄打個手勢制止了。
嚴陣以待的神劍小隊見狀如此,紛紛挺身而出,拍著胸脯要隨之同行,他們自然知道孫九霄此行必須要有硬派助力,神劍小隊當之無愧。
「阿福,你跟我來吧。」
被孫九霄點到之後,阿福顯得異常興奮,緊緊攥著拳頭,卻又聽孫九霄問道,「會開車麼?」
「會。」阿福點頭。
不過以阿福的體格,實在魁梧,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給他開一輛跑車反倒顯得怪異。
還好,在神劍小隊的作訓器材設施中有幾輛越野悍馬,雖然是屬於東南軍區的軍備,使用權暫時在神劍小隊零號林大海手中。
孫九霄此行是要闖張家大院找人,林大海還是放任他把車開走了,便是表示要與孫九霄共同承擔其中的責任。
黎明時分的雷州異常寂靜,孫九霄熟知這個城市凌晨四點的天空,這就是他成功的主要原因,往往在普通人還在甜美夢鄉的時候,他已然開始了一天的奮鬥。
初冬的黎明異常寒冷,不同於少室山的乾冷,雷州的陰冷更加蝕骨,孫九霄站在張家大院門口呵了幾口白氣,義無反顧的拍響了這扇門。
在許多人眼中,這扇門代表了威嚴,代表了力量,代表了華南之一張藏鋒那不容直視的軍魂。
但在孫九霄看來,這只是一扇門,若說奇特之處,就是藏在門後的污穢糟粕太多。
他們躲藏在張藏鋒的羽翼下,橫行無忌,可笑的是張藏鋒本身的偽善,他以掌控者的身份,以一種貌似最優的方式控管著雷州的一草一木。
他的年紀逐漸老去,雷州也在惡性循環中愈演愈烈,終於成就了天狼這顆毒瘤。
「來了來了!」
深宅大院傳出一個老邁的聲音,很快,水伯便披著坎肩打開一條門縫,看清來人是孫九霄後,這位老管家並不意外。
老人窮盡一生積累下來的財富,最寶貴的是經驗,水伯自然知道自家的少主子張琛在做怎樣的勾當,也早就預料到有一天孫九霄會上門興師問罪。
「孫九爺,您是來找老爺還是少爺?」水伯一張老臉上古井無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稱呼孫九霄的時候會帶上尊敬,孫先生、孫九爺、孫神醫諸如此類的尊稱,大抵是伴著白清揚一起出現的。
但是,根據事物的發展規律,幕後英雄終究會被人們淡忘,或許有一天人們會忘記白清揚,但孫九爺這道名字一定會錄入雷州的歷史,隨著時間,被人傳頌。
「我找金不換。」孫九霄實在想不出為難這位老人的藉口。
「金不換?」
水伯嘟囔著這個名字,開了門,引孫九霄進來後,在前面帶路,「天寒地凍,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有什麼事天亮了再說也不遲。」
冬天夜長,估摸著再有一個多小時天就會亮,孫九霄雖然焦急也不急於一時,畢竟找到了金不換還要想辦法拿到金匱藥方。
還要以七葉斷腸草之毒調製出藥劑,還要催長白玉仙果,最後才能徹底祛除沈佳欣體內的奇毒。
這確是一條不算短暫的道路。
張家的客廳孫九霄很熟悉了,靜候幾分鐘,水伯拖著嶙峋的身影端上來茶水果點,掛著笑臉,就像伺候主子一樣面對著孫九霄。
「孫九爺還真是稀客。」
水伯笑著,將茶杯穩穩放在孫九霄面前,「請喝茶。」
說罷,他靜靜的走到了客廳的正中央,那是一副巨大的油畫像,畫中的人物很多,但最扎眼的要數其中三個。
第一個國字臉,濃濃劍眉,剛氣十足,孫九霄認得出這是謝國鋒謝老年輕時的模樣。
第二個是儒生打扮,溫文儒雅,油畫注重寫實,但畫師確實將此人的鴻儒氣質完美展現。
「這是白海峰將軍。」
水伯看到孫九霄的視線停留,介紹道,「這是當年的授銜儀式。」
說著,他走近兩步,指著畫上的人物介紹起來,「這是劉將軍,這是林統帥,這是謝老,白老……」
最終,水伯的手指停在了一道挺拔的身影上,正是三個扎眼人物中的最後一個,俊朗的面容下洋溢著一股可以稱之為妖的氣息。
「這就是我們家老爺。」
水伯苦澀一笑,像是在瞻仰一副仕女工筆畫,亦或是那仕女圖中的曼妙女子就在他的指尖,繞指溫柔,溢於言表,片刻中孫九霄竟懷疑這水伯是老玻璃。
「將軍穿著軍裝,一顆將星,這是他的威嚴……」
水伯說到這裡,看著孫九霄,鄭重的退出去幾步,普通跪在地上,「所以,我求孫九爺,不要將將軍的威嚴掃在地上,不要將將軍的威嚴踏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