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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從內心深處希望他們能指出來,說“你就是罪犯”,我在等著這個時刻的到來。就連以此為職業的警察也不揭露我的罪行。
……我好想早點獲得解脫,我想把一切挑明,承認我就是那個殺人犯。不然的話我就得一直這樣演戲演下去。但是我就是跨不過自首這一步,我感到害怕,於是選擇逃避問題、偽裝一切。
在我自己調查了一周、演了一周的戲之後,再也找不到可以打聽的人了。在那之後我就成了無頭的蒼蠅。
“沒有線索可以知道罪犯是誰!難道沒有信息了嗎?”
我一個人呆在房間裡自言自語道,一邊操作著電腦。我重新播放了女友腐爛過程的動畫,盯著看了一遍。播放結束的時候,完全腐爛掉的女友已經成了細菌的食物,她看起來不像人,而像一種別的東西,這種東西我從沒看過,也無法形容出來。
老實說我感到噁心。我才不想看人腐爛的過程呢,更何況她是我愛的人。但是我又必須去看,我看這個就是在告訴自己女友是我殺的,然後暗示我去自首,不過這種暗示總是失敗。
“我不能這樣呆在這!我要掌握點信息!調查要靠跑路!”
我把視線從女友腐爛的動畫移開,站了起來。我拿著她的照片來到外面,在街上踱來踱去,一面做出尋找犯人的樣子。
我手裡拿的不是女友腐爛後的照片,而是她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友很美。照片上女友的背後是斑馬的圈,照片拍攝的地方就是那個動物園。那天她突然下了決心,花了很多錢買了個相機。我們走在動物園裡的時候,拍了很多目光呆滯、發出臭味的動物的照片。最後的幾張才是對著女友拍的。女友站在斑馬的前面,似乎在瞪著什麼,這個形象永久地留在了膠片上。
我走在街上,拿著那張照片向路人詢問,打聽信息。當你走在人行道上的時候,忽然有人讓你看一張照片,你肯定會有點不知所措吧?我很明白這一點,但我感覺我必須這麼做。在周圍的人看來,或許我像一個流浪漢,不過我無法顧及這些。
我工作沒了,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儲蓄的錢也見底了。不久可能就會被趕出公寓吧,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睡在車裡。沒有吃的東西的話,可以搶別人的。即使犯罪也沒關係,因為我要一直扮演這樣一個人——只要能找到殺死女友的兇手就可以了,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
整個白天我都在街上向人打聽有沒有看到我的女友。
“您知道照片上這個人嗎?您有沒有在哪兒見過她?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以前有一次我在同一個地方這樣重複幾個小時之後,附近店裡的一個人報告給了派出所。我現在吸取了教訓,在一個地方逗留一段時間之後,就驅車到另一條街上,然後重複同樣的事情。
我曾經好幾次被一群年輕的男人糾纏,還有一次慘遭毆打。那是在一個胡同里發生的事。我進行反抗,結果對方拿出了刀子。我希望他能這樣刺過來,刺到我的心臟里,這樣就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可以就這樣死去,不用承認女友是我殺的。在臨死的時候我不是殺人犯,而是一個受害者。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維護了我的自尊,是唯一可以完全逃脫自己罪行的辦法,這樣我就不用拿著女友的照片尋找本來就不存在的罪犯,也不用在街上問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了。
但是那個年輕人並沒有用刀子刺我。於是我只有自己抓住他拿刀子的手,硬往我胸口拉。現在只要那個人用力把刀插進我的胸口就行了,可那個傢伙開始不停地顫抖,還不住地給我道歉。旁邊的那些人也是臉色鐵青。不久警察就來了,那群人丟下我跑了。我當時真想大喊:“等等我,把我也帶走!”
把警察喊來的是一個髒兮兮的老太太,她好像當時碰巧看到我被帶到胡同的情形。那個老太太身體特別瘦小,站在警察的身後,戰戰兢兢的樣子。她身上非常寒酸,穿的衣服很難讓人認為是現代人。可能她的生活很貧困,沒有錢吧,說不定還睡在那些有尿騷味的隧道里呢。那個老太太臉上有很多很深的皺紋,皺紋里積著污垢。頭髮看起來也很髒,而且脖子上戴著一個木板狀的東西。剛開始我還以為她靠宣傳某個彈子房來勉強度日呢,不過事實並不是這樣。
她脖子上戴的木板是從垃圾場撿來的,上面用直筆寫著潦草的“我在找人”。字的下方還貼著照片。那張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人,照片特別舊,跟我女友的照片簡直不能比。我問了那個老太太,她告訴我她的兒子失蹤了,已經有二十年了,她一直在街頭尋找著自己的兒子。老太太把滿是皺紋的手放到脖子上掛著的木板上,一邊撫摸著發舊的照片,一邊用夾雜著我不太聽懂的方言咕噥著,似乎很苦惱,她告訴我雖然這張照片已經破舊不堪了,但她沒有其他印有兒子形象的東西了,所以不知道怎麼辦好。
我跪倒在老太太的腳下,臉朝下,額頭碰到了地面,不停地嗚咽和流淚。那個老太太和在場的警察都來安慰我,不過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搖頭。
3
我和女友在一個看來沒有主人的山間小屋吵了起來。是她看到“ZOO”的廣告牌、然後讓我去那個動物園的,而且在後來的路上她又發現了一條好幾年沒通過車的岔路,這時她又提出要從這條岔路拐過去。我感覺她真是一陣一陣的。她可能突然想看看這條小路前面有什麼吧,我很喜歡她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