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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又是要出去吧。
方海趕快擺擺手說:「不是,是說表彰大會的事。」
一眨眼又國慶,領獎和風險並存啊。
趙秀雲看著牆上屬於他的那片地方, 說:「又要貼一張。」
不過會開這麼久的嗎?吃過午飯就出門,現在才回來。
方海還沒來得及說話,苗苗攤開自己的考卷給爸爸看,上面鮮紅的一百分。
雖然意思表達得很明顯,方海還是要問:「喲,這是考了多少分啊?」
苗苗已經會從一數到一百,瞭然地想,爸爸不識數啊,他們班很多人也不認識,不覺得有哪裡不對,說:「一百分。」
其實考一百分的人挺多的,媽媽說這叫並列第一,但是姐姐說要是有兩百分的卷子,她能考兩百,別人不一定行。
總之她就是最棒的小孩子。
方海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淪落成不識數的,是一直到吃完晚飯,苗苗攤開本子也想做小老師的時候才知道。
苗苗一本正經地說:「爸爸,這是1。」
為證明自己,方海把有限的文化展示個遍。
苗苗一下子有些失望,把本子收起來,說:「爸爸都會啊。」
小臉竟然有幾分失落。
方海只好說:「要不你再教一遍吧,我有點忘記了。」
可憐他高齡三十二,還在這念aoe,彩衣娛女,犧牲良多。
趙秀雲看他一臉苦瓜樣,內心暗笑,時間差不多才說:「好了好了,洗澡睡吧。」
可算解放,方海一腦門的知識,睡前才想起來說:「哦對,這次的表彰是全國性的,得去一趟首都才行。」
分量和營地的可不是一個級別,又是他軍功章上的一大筆。
趙秀雲只怕他坐不了長途火車,說:「又要二十個小時。」
這才是方海最要說的,興奮地說:「要坐飛機去!」
這回表彰大會的項目挺多的,一共去一大幫人,考慮到有些同志重傷剛愈,特意調的客機。
他們出任務從來都是低調再低調,三個人一組分散在火車上,飛機還真是頭一回。
這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沒坐過,包括趙秀雲。
她倒是看過幾次起飛降落,滬市有機場嘛,選個好時間,能感覺得到是從頭頂掠過去的。
這種規格,多半預示著表彰的分量。
趙秀雲心裡高興,問出最關鍵的問題說:「發獎金嗎?」
實在不行,茶缸子、毛巾,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方海現在也是當家的人了,悄悄說:「發的,據說還有票。」
不管什麼票,都是好票。
趙秀雲已經猜開了,她現在最想要的是電視票,產能有限,一年就那幾台,簡直搶破頭,她攥著錢一直沒能買上。
那麼多人,多半不會發這樣的珍稀票,十有八九是米麵糧油,那也是頂好的。
不過高興歸高興,她還沒失理智,近乎冷酷地說:「手拿開。」
方海倔強地說:「我真的好了。」
這都一個多月了,他又不是出家,哪裡還能憋住。
趙秀雲不肯縱容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想也不要想。」
「我筋骨好好的。」
「你這是差點穿膛破肚,我沒算你兩百天都是客氣的。」
兩百天?現在不是天黑,是方海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要暈過去,還是堅強地說:「不行,太久了。」
討價還價,方海最終為自己爭取到七十天,才應下來,掐指一算又想反悔。
趙秀雲忍無可忍,說:「閉嘴,睡覺!」
愛睡她睡,方海賭氣說:「我睡不著!」
誰慣他啊?
趙秀雲這陣子連睡覺都很小心,只肯貼著牆,生怕碰到他,今夜恨不得把自己躺成根木頭,直愣愣地,堅決不往他那邊去。
夫妻倆中間遠得夠再躺下一個人,方海動動鼻子就能聞到媳婦身上的香味,干看不能吃瞎著急,動作輕微地往裡挪。
確實很輕,趙秀雲都沒聽見,是覺得身邊的溫度漸漸高起來,手往外伸一點就能碰到人,不管什麼天氣,永遠像個火爐子。
在這種將入秋的日子裡,靠著睡不用蓋被子都行。
方海以為她睡著了,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把人攬在懷裡,又知道她睡眠淺,猶豫著沒敢動,最後只用手指在臉頰上輕輕碰一下。
一下,好像就帶回香氣。
明明用同樣的肥皂,怎麼聞著又感覺不一樣。
方海沉沉嘆息。
這副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趙秀雲鐵石心腸,說:「這招沒用啊。」
賣可憐,她也是上過幾回當的。
方海訝異道:「我以為你睡了?」
不是裝的,那就是真可憐,趙秀雲一樣不為所動,說:「趕快睡,不然我去和孩子睡了啊。」
本來她就怕碰到傷口,是他非要耍無賴。
方海知道她是不會輕易鬆口,只能憋著說:「七十天是吧,你給我等著。」
趙秀雲才不怕,反倒「哼」一聲說:「當心我給你加到八十。」
不知道怎麼的,方海忽然想起小女兒的聲音在說:「這是七十,這是八十,七和八差多少呢?差一對不對?那八十減七十,就等於一十。」
想起孩子,真是叫人什麼雜念都沒有,方海只覺得自己一下子被佛光照耀,變得無欲無求起來,說:「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