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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秀雲把最後一勺菜汁澆到他飯上。
「你是天天干,她是偶爾就這麼一次,當然覺得有意思。」
做父母的,苦過一次,看兒女鬆快就高興。方海雖然有時候說女兒嬌氣,但心裡還是盼著她一輩子不要吃苦的。
點點頭:「明天我下班再去育紅班接苗苗。」
說到下班,正經事都給忘了。
趙秀雲打發孩子去外頭玩,跟丈夫說話。
「下午張主任來,說讓我明天去婦聯上班。我想著是好事,就先應下來了。」
上班當然是好事,還有什麼需要商量的。
方海面露驚喜道:「當然是好事,你不是一直可惜工作。」
主要是可惜每個月的工資。
「對啊,而且按隨調給我算,比在老家多好幾塊錢。」
至於是多少錢,就不用提了。
「那挺好,比你糊紙盒肯定掙得多。」
趙秀雲恐怕是院子裡最認真糊紙盒的年輕媳婦,年輕人孩子少,老人還健康,負擔小、坐不住,十有八九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幹活,能靠著糊紙盒每個月掙十塊錢的沒幾個,就有一個她,勤快的名號傳遍大院。
誰不夸一句方海命好,娶的媳婦漂亮、教的孩子好,家裡家外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拼命掙錢。
當然,還有一句有的人不會說出來,就是可惜沒個兒子。
沒兒子,你過得再好,都是低一截。
趙秀雲也是煩透糊紙盒,她壓根也不是什麼能坐住的人,就像方海說的那樣,誰不是被日子逼,硬著頭皮干,能解脫當然是好事。
她鬆口氣:「是啊,領回來的還有一點,做完我就不做了。」
那一點,撐死三塊錢,不知道得花多少功夫。
方海心疼道:「我給你十塊,別做了。」
又是私房錢,趙秀雲奇了怪了,按說他交上來的已經是一大筆,怎麼還有源源不斷的錢可以花。
她平常不打聽,男人還捂得緊,幹嘛要自討沒趣去問。
誰知她不問,方海主動坦白道:「我就剩五十塊錢了。」
都快花光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家裡錢放哪他又不是不知道,趙秀雲從沒見裡面少過,都是自己在用,笑著瞥他。
「抽屜里的不是你的錢?想用就拿唄。」
要擱以前,方海是十天半月花不出去三塊錢的,打老婆孩子來隨軍,錢是流水一樣花出去,今天還應承給苗苗買糖吃。
大的一顆,小的一顆,都是蒼蠅腿,大招是媳婦,一掏就是一張大團結。
方海荷包癟下去,苦著臉道:「沒事,過兩天就發工資了。」
他工資有一百三十五,每個月交一百塊到家裡,再給父母寄十五塊錢,自己還能有二十,盡夠用的了。
就是一向大錢在握的人,陡然口袋空空,有些不習慣。
趙秀雲才不會給他大錢,但還是很大方道:「等我發工資了,你每個月少交二十。」
她才三十七塊工資,夠大方的了吧。
能從她口袋裡掏出錢,方海就很滿足了,有些心動,還是搖搖頭:「算了,我覺得我這手挺寬的。」
豈止是寬,跟沒有縫似的,錢就往外鑽,趙秀雲當然不會跟他來「拿著拿著」這一套,尋思是他自己不要的,可不是不給啊。
她看手錶,碗一推:「洗去,我帶她倆去洗澡。」
禾兒肯定是要好好洗的,連頭髮縫裡都是土,差點給親媽搓下一層皮,整個人開水燙過一樣,紅通通的,碰一下就嗷嗷叫。
趙秀雲才不管,揪著她的胳膊:「老實點,你看看你,究竟是怎麼弄這一身的。」
「是錢正義拿土撒我!」
撒回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趙秀雲頭疼道:「你怎麼天天跟男孩子打架。」
據老師說,全班的男孩子,就沒有她不跟人打的。
這種趙秀雲就很熟悉,她打小辮子都快被同年級的孩子揪禿了,忍不住扶額,小男孩子,喜歡一塊玩就喜歡一塊玩,非要把人弄得發脾氣,要追著打,還覺得有意思。
這要娶媳婦還這樣,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
反正在禾兒看來,班裡的男孩子都是討厭鬼,個個都欺負她。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爸爸說得對,要以武力才能取得勝利。
趙秀雲要是知道好好的女兒,被爸爸教成這樣,回去又能給方海一頓削,真是不能教點好的了。
不過她也發現,自己帶孩子,有時候老叫她們忍,畢竟一個女人帶孩子,有很多不便跟人起衝突的地方,孩子跟在爸爸身邊,野是野,膽子是真的比以前大。
不是沒有好處。
女孩子,膽子大比膽子小好,但凡事都是過猶不及,禾兒眼看奔著過去,叫趙秀雲惆悵不已。
夜裡跟方海抱怨道:「我看她現在是越來越野,都是你教的。」
方海嘿嘿笑,就是不認帳,他教的也沒錯啊。
好在趙秀雲也不是真的要罵他,只是說兩句,夫妻倆現在說的話是越來越多,白天都忙,夜裡總是躺在床上說會話才睡。
趙秀雲不是沒上過班,想起明天要去報導還是有些忐忑,問:「你說我能把這班上好嗎?」
她以前在公社廣播站,就她一個人幹著活,不用跟人商量,什麼都是自己辦,天天一個人坐在廣播室。婦聯工作可是要跟好多人打交道,她覺得自己挺不會交朋友,別給搞砸了,那多辜負張主任啊,方海臉上也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