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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房嘛,還算有用的花法,他也不計較,可是拿來錦衣玉食就不行。
這事還是方芳偷偷摸摸跟四嫂說的, 說有一次在路上看到弟弟,穿得跟在家完全不一樣,她都不敢認。
趙秀雲自己也回憶起來,方川回回在公社晃悠, 都穿得人模人樣的。
看來是還知道心虛兩個字不怎麼, 在家還裝著樣子。
這會是裝不下去。
方川都不敢嗷嗷叫了,覺得一個哥哥給自己一拳,今天就小命休矣。
李燕妮是知道兒子有多少東西的,平常也幫忙藏著掖著, 曬衣服都躲在房間裡,這會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就是幾件衣服。
老四媳婦孩子都穿得光鮮亮麗,弟弟穿一穿怎麼了?一準是她挑撥的,壞心眼的東西。
李燕妮不敢細想,越想越慌,只能從心裡先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方海眼神沉下來,他幾個哥哥已經按捺不住。
方江是長子,按老規矩家產他該拿大頭,他知道他媽偏疼弟弟,但他爸在的時候是更看重他,沒少貼錢。
他隱秘享受這份偏心,洋洋得意,這會曾經的得意全打在臉上,今天本來該對亡父的思念之情煙消雲散,咬著牙說:「老六富得很啊。」
就這穿衣打扮,沒有三五百塊下不來吧。
方川每次去取錢的時候,都會扣一部分下來,有時候是三五塊,有時候是十來塊,反正家裡只有他識字,這活他媽也只願意交給他。
他是個要面子的,寧肯不吃大魚大肉,也要買好衣服,這些年下來很是攢一柜子,只說自己跟朋友倒騰東西換來的錢。這種事傳出去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媽信以為真,一直幫他瞞得死死的。
可經過昨天,李燕妮哪裡會不知道,到她手上的錢就是不夠數的,難怪覺得老四給的錢越來越少。
但再知道,她也得幫老六扛著,說:「你們還嫌人家王知青彩禮高,這可都是她送的啊。」
李燕妮自覺這個謊高明,其實一戳就破。
方二嫂第一個冷笑說:「她要有這本事,就不會去年工分不夠,差點餓死了。」
這隨便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一二十塊錢,糊弄誰呢。
李燕妮瞪一眼這個兒媳婦,還是犟嘴說:「就是她送的。」
方海都懶得聽,拎著方川的脖子領問:「你說。」
他另一手拳頭捏起來嘎嘣響,方川牙根都在抖,但也知道不能承認,哆哆嗦嗦說:「我……我對象……送我的。」
方海也不猶豫,手掐在他腰間,也不知道多大勁,嚎得又是響天動地。
李燕妮要去攔,又被幾個兒媳婦抱住,她氣得手亂撓,趙秀雲躲在邊上「嘶」一聲,這下要換她,指不定得破相。
方川擱戰時估計也是個軟骨頭,沒能撐多久就招。
方海想,他頭回做這種的事的時候才幾歲?可見打小就是歪的。
沒救了。
方海咳嗽一聲說:「秀雲,你算算這些值多少。」
舊衣服還是值錢的,鄉下就沒有「舊」這一說。
他難得叫一次名字,趙秀雲還愣一下,掃一眼說:「賣的話估摸著也要四百,手錶的話八十吧。」
這才四百啊,方海還以為能多弄點,惋惜之情可見一斑。
趙秀雲也覺得挺可惜的,東看西看,一把掀開床褥子,說:「果然藏錢了。」
方川還真跟幾位朋友在倒買倒賣,不過都是小打小鬧,好不容易攢兩百,想娶媳婦的時候風光風光,這會急得叫道:「我的錢,那是我的錢!」
喲,還以為嘴打壞不會叫了呢。
趙秀雲快速把錢數一遍,說:「你欠我一百六十七,連本帶利收你兩百啊。」
方江幾個本來蠢蠢欲動,聽見「帶利」兩個字腳又縮回來。
李燕妮嚎著:「親兄弟,怎麼還能要利息呢!」
也沒人管他,方海又捶兩拳,抱著一堆衣服走了。
這時候大隊人布票難得,誰也不管是新衣服舊衣服,只要不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就行。
放出風聲,家家都來「換」。
趙秀雲數錢數得高興,只覺得這趟回得太值,說:「等從我娘家回來,說不準咱家就有電視了。」
她娘家才是真的金窩窩。
她等著盼著,終於盼到星期天,沒辦法,她外甥老王家的人都是職工,不好都請假啊。
星期天這天,趙秀雲特意請幾位嫂子不去上工,方二嫂以為自己是聽錯,撓著耳朵說:「你說你要去娘家幹嘛?」
趙秀雲聳聳肩說:「要東西。」
這話多新鮮啊,自古做姑娘的都愛貼娘家,尤其是她趙家姑娘,還能有往回要的時候?
趙秀雲也不想解釋,意有所指道:「反正我要是能發一筆,有些小錢我就不想管了。」
什么小錢?
方二嫂想到自家欠的十八塊,精神抖擻起來,說:「沒問題,看我的。」
又不安道:「我叫你二哥也別去上工吧。」
就是一天十個工分,怪讓人心疼的。
趙秀雲有「助手」,說:「不用。」
她只帶方海和幾位妯娌,站在村口的樹下等人。
王成高二伯老遠就看到她,揮揮手,他這回是把全家的人都叫上,壯丁三四十個,沒叫成高、成天來,娘家舅大,傳出去外甥打舅舅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