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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會算這些的啊,禾兒就老算不明白。
趙秀雲摸摸她的頭髮說:「對啊,嬸嬸。」
家裡多兩個人,日子也是照常過,方海不知道又在忙什麼,中途回家兩次,拿過幾張照片讓福子認人。
福子謹記大人的囑咐,絕口不提,她現在一門心思投在學習上。
一年級她上過一點,插班也不算壓力大,放學還能跟在高明後面去掙錢。
「八叔公」每日在家糊紙盒,祖孫倆的日子如魚得水。
家屬院裡也不是沒人嘀咕說:「錢多燒的吧,這麼遠的親戚也養著。」
當然,也有人覺得趙秀雲本來就是爛好心,說:「人家還給高明過生日,天天跟禾兒玩的那兩個鄉下孩子,還是她給供進市里讀書的。」
後面這一半,純粹是瞎說,小麥姐弟為自己的人生很努力,根本不用幫忙。
瞎說不瞎說的,都有人信,居然還有人上門借錢。
趙秀雲簡直是無話可說,乾脆說:「你都說我心腸這麼好,養著那麼多人,哪還有餘錢啊。」
不這麼說,難道說福子祖孫倆花的是一筆最好不要見光的獎金嗎?給人家招禍才對。
這話傳得滿天飛,高明還專門來過一次,把自己攢的一百塊錢拿出來說:「趙阿姨,你不要給我買東西了,我有錢。」
他是光掙不花,但凡能從他後媽手裡摳出來一分錢,那是打死也不動自己的。
趙秀雲對著這個孩子只剩嘆息,說:「財不露白知道嗎?有錢我也不跟別人說。」
夫妻倆每個月百來塊工資,四口人隔天吃一次公社國營飯店都行。
再說了,高天小事上糊塗,大事上還是拎得清的,很不願意欠人情,要是花大錢,他十有八九又不許高明上家裡來。
趙秀雲給孩子買的都是些紙筆這樣的小東西,充其量幾塊錢。
要說這都沒什麼,等最近又開始深居簡出的求老太都上門,才是真正叫人感嘆流言蜚語的力量。
老太太不能受涼,秋冬的天氣里不太出門,好在白若雲也上小學,每天只要跟苗苗一起上下學就行。
正是吃過晚飯的點,趙秀雲把嘰嘰喳喳的孩子們全打發下樓,給求老太倒茶說:「您有事叫我就行,這麼大風怎麼還出來。」
求老太素日裡有一種疲倦,今天看著還精神,說:「我知道你是個守得住話的,也不瞞你,我能不能見見你八叔公?」
嗯?
李老爺子天天在書房糊紙盒,見他做什麼,趙秀雲隱約聞見大新聞的味道,說:「我問問他吧。」
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第129章 舊情 第三更
家裡的書房不算太小, 不過為房間寬敞,大多數東西都堆在裡面, 老爺子來住之後,只來得及搭一張行軍床,鋪上厚厚的墊子,也還算湊合。
他腿腳不好,平日裡不出門,就是糊紙盒,堆得門都只夠開條縫。
趙秀雲輕輕敲門, 聽見應聲才推開說:「老爺子,有位姓求的長輩來拜訪。」
求啊, 這個姓可少見,坐在床上的人一時怔愣,半響才說:「稍等, 我出去見客。」
他是腿腳不便,不是半身不遂,儘量想維持少年時的體面,鏡子一照。
四十來年風風雨, 還有什麼意義呢。
屋外的求老太也是忐忑,巧,太巧了,她只奔著兩個名字來, 表情更多是恍惚。
趙秀雲好奇得抓心撓肝, 但她是個講禮數的人,倒上茶說:「我去找找孩子,你們慢聊。」
人家的家,倒要給他們騰地方。
求老太過意不去, 說:「麻煩你了。」
趙秀雲擺擺手說:「這有什麼。」
她帶上門出去,客廳里只剩下兩個人。
誰都沒有先開口,長得跟年輕的時候一點都不像,偏偏又一眼就能認出來。
最終還是求老太先說:「若雲跟我說班裡新來的同學叫『福子』,我只覺得巧。可萬事沒有這麼巧的,福子的爺爺叫『李道』。」
那年彼此有意,她說:「我爹娘給我起名求立雪,是希望我有『立雪求道』的精神,可是道到底是什麼?」
彼時還叫李問的人說:「是我行不行?」
小女兒情態嬌憨,說:「還想讓我求你!」
「不,是我想求娶你。」
往事歷歷在目啊,李老爺子咳嗽一聲說:「當年我返家想讓父母去提親,沒想到仗打到老家,只能先逃。等再回東北,聽說你們一家已經登船去香江,幾經打聽都沒有音訊。」
後來他因為出身頗受牽連,不得已改名離鄉,定居滬市,朝不保夕。
求老太說:「我沒去,你回老家第二年,我娘給我說一門親,夫家不走,我也走不了。」
白髮垂垂,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陰差陽錯,無言以對。
求老太沒多久就下樓,趙秀雲正看著孩子玩,有些驚訝,也沒多嘴,只說:「若雲剛跌一跤,腳沒事,褲腿破了一點。」
白若雲抬腿給奶奶看,說:「我沒哭。」
勇敢得很。
求老太從前只為這個孩子活下去,今日覺得自己原來還虧欠人不少,招招手叫福子說:「你今年八歲了?」
福子和白若雲同班,點點頭沒說話。
老太太也沒多問,只摸摸她的頭說:「好名字,我乳名也是這個,希望你比我更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