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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都是典型的江南設計,老早的房子都是白牆瓦頂,中間帶天井,不耐熱的老人孩子都躲在樹蔭下。
大隊和大隊也有沒有區別的地方,就是一個有一棵讓眾人聚集的大樹。
枝葉茂密,投射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連燥熱都被隔絕開來,有一種愜意。
婦女們不管怎麼講話,手上的活計是不停地,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
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方海想好的措詞沒能說出來,他是真不擅長和婦女們打交道,態度顯得有點猶豫不絕,雄心壯志灰飛煙滅,只想快點跑回家。
但想想這麼大太陽都出門了,鼓起勇氣找一位面善的大娘搭話。
「阿姨,您家有能宰了的雞不?」
家裡缺肉,以前都是媳婦出門轉悠一圈,從附近的大隊換回來的。問她怎麼換,她說問問誰家有不就能換了。
說得簡單,做起來難啊。
方海這套說辭,大家都拿他當壞分子看,險叫民兵連來逮他,神色警惕。
不是這麼做的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把附近幾個大隊轉一圈,一無所獲,眼瞅時間差不多,去接禾兒。
禾兒天天都是那副玩瘋的樣子,看到爸爸從樹上跳下來,起碼有一米高,也不怕扭著腿。
她落地,高明緊隨其後,王月婷則是捧著一片大葉子,上頭幾個鳥蛋。
這是給人家一窩端了。
禾兒惴惴不安,生怕爸爸罵,反正媽媽是不給爬樹的,尤其是上次她爬到營地和家屬院中間的樹上,連累爸爸也被罵之後,更是明令禁止。
其實方海在這些事上無所謂,他打小也是上山下海,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危險的,去大隊裡問問,十個孩子裡九個半是這麼長的。
但他看孩子這樣,也覺得心有戚戚,說她:「下來你就好好下來,不要跳。」
禾兒是看到爸爸一緊張才跳的,平常也是慢慢下來,吐舌頭不敢爭,這在她眼裡都不算罵。
方海今天來得早,還沒到老師叫集合的點,他沒跟孩子說太多話,到一邊等著。
孩子們都是要幹活的,一人拔一筐草,夠任務就行。禾兒回家兩隻手都是紅紅的,還起小水泡。高明替她做了不少,才能提早完成。
王月婷更是嬌慣,等於三個人的活,高明一個人干一個半,進度還比別的孩子快。
做完的孩子可以隨便跑著玩,看來這學農也不是特別講究,畢竟年紀小。市里有幾所中學,是正經拉練到郊區農場下苦力。
難怪孩子天天回家都高興,有得玩當然高興。
方海靠在樹蔭下看,時間一到,帶孩子回家。
路上禾兒還是和小夥伴們嘰嘰喳喳地,到家屬院一個一個分開。
到家也不停,跟媽媽講講講,整間屋子都是她一個人的聲音。
趙秀雲好脾氣地應,指揮她端菜端飯,擺桌子。
晚飯三菜一湯,凡是有肉都是罐頭。
方海嘆口氣,也不掩飾自己下午的失利,有些好奇道:「我就是想換隻雞,怎麼就換不到?」
趙秀雲聽了也想嘆氣,上下打量他,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長得有幾分凶神惡煞嗎?除了家裡這幾個誰鎮不住。
又不會說話,連個開場白都沒有,生面孔上去就說要換肉,怕人家不給他報到革、委、會是怎麼的。
她說:」你這麼說,人家沒叫民兵連把你逮起來都不錯了。「
不是,這有什麼不行的?
不然她平常都怎麼換?
趙秀雲有心講一講,又覺得講不明白,索性掏出五塊錢給禾兒說:「明天你換給爸爸看。「
肯定能剩好幾毛,禾兒也沒忘記爸爸,伸出手說:「要學費的。」
膽子挺大,學費都掙到親爹身上了,方海拍她的手說:「換到再說。」
他一個眼見能掙錢的人都換不到,牙還沒長齊的孩子能行?
趙秀雲一眼看出他的質疑,也不解釋,給禾兒一個眼神。
「明天讓你爸爸看看值不值。」
禾兒小胸脯拍得震天響,對爸爸這種不信任的行為,很是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方海不吭聲,覺得這回自己又要栽了,沒點本事,人家母女一夥的,能說這樣的大話嗎?
但他想不到禾兒要怎麼做,夜裡偷偷打聽。
「這是還有什麼訣竅嗎?」
訣竅肯定是有的,但趙秀雲手一攤。
「學費。」
母女都是財迷,方海也不是捨不得錢,還是等著看孩子明天怎麼樣,第二天那叫一個饒有興致,吃過午飯就去找孩子。
不去早不行,雞要殺要褪毛的。
跟老師說一聲,禾兒帶著爸爸走,這一片她還熟,左右看敲戶人家的門。
也是巧了,就是昨天那位面善的老太太,方海抱著等孩子碰釘子的心思,站在一邊看。
禾兒笑得乖巧,她本來就生得好,打扮得可愛,嘴甜起來要人命。
「奶奶,你們家有養雞嗎?」
老太太神色不算警惕,可能對著孩子還好些,半開著門道:「有啊。」
禾兒:「我媽媽說,家裡來客人啦,讓我拿雞,順便給您送五張票來。」
小話一套一套的,老太太上下打量,一拍大腿。
「喲喲喲,我這記性,你媽媽都跟我說好,我還給忘了,來來來,等著,奶奶給你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