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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秀英領著兒子們要出門,看上去很匆匆的樣子,勉強笑說:「回頭說啊。」
趙秀雲覺得奇怪,到辦公室才知道。
張主任說:「趙副師受傷了,組織同志們去幫忙吧。」
姓趙的副師長只有一位,陳秀英男人趙慶。
怪道剛剛急成那樣,趙秀雲站起來說:「我去吧,我跟秀英比較熟。」
有幾句話,張主任私底下囑咐她說:「傷得挺重的,多安慰安慰家屬。」
連她都說挺重,那肯定不大好。
趙秀雲趕快跑去跟禾兒交代幾句,匆匆到市軍醫院。
又是刺眼的「手術中」,按說趙慶這個級別也很少出任務,怎麼好端端傷得這麼重。
趙秀雲好不容易找到陳秀英,她看著倒還好,只是絮絮叨叨地說話。
「我們老趙,十三歲扛、槍,差點穿心臟過的大傷就三處,我生老大的時候,他還打死過野豬,那肉吃得我滿嘴流油……」
叫人插不進話,趙秀雲握著她的手,都覺得在抖。
抖著抖著,才泄露出一絲害怕來,問:「你說,這麼壯一個人,他不會說沒就沒了吧?」
趙秀雲盯著手術室的門,也像是安慰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
又問:「怎麼傷的啊?」
提起這個,陳秀英也是茫然,說:「不知道啊,還是營地通知我。」
她們做家屬的,人家不說,哪裡能問。
趙秀雲心裡犯嘀咕,也就沒多問。
這場手術特別久,營地的人陸陸續續都來了,連方海都擠在人堆里,沖媳婦微不可見搖搖頭。
他在這,那孩子呢?
趙秀雲也顧不上問,人家在辦正經事,尋了個空檔打電話回家屬院。
電話就在門衛那兒擺著,劉叔知道是她就說:「陳幹事說了,要是你打電話就跟你說,孩子在她那,沒事。」
知道在哪就行,只是麻煩陳蓉蓉。
趙秀雲也就沒等孩子來接,匆匆去食堂買飯上樓。
十來個小時,滴水未進,鐵打的人也扛不住。
陳秀英哪裡吃得下,攥著手說:「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又叫孩子說:「趙阿姨買了飯,吃吧。」
最大的趙國才十四,抿著嘴不肯接,大的都這樣,小的更不肯。
趙秀雲只剩嘆氣,還是勸道:「秀英,你多少吃點,等趙副師手術完還得靠你照顧呢。」
陳秀英四十好幾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過會還是率先吃起飯,她一動,孩子才肯吃。
味同嚼蠟,心如死灰。
趙秀雲搓著手指不說話,自己也吃幾口,她這一天也沒怎麼顧上,嘴巴動著動著看到方海,他們那邊打到醫院就窸窸窣窣說些什麼,別說吃飯,神色凝重得都讓人不敢走近。
一直到半夜,手術才結束,醫生汗都滴下來,說:「能轉醒的話,就還有生還機會。」
醒不過來的話……
陳秀英手無意識用力,攥得趙秀雲生疼,她也不敢說,幾個孩子已經一臉如喪考妣。
她問:「那現在需要陪護嗎?我們家屬要做點什麼?」
交代過注意事項,醫生又被營地領導們團團圍住,這到底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趙秀雲敏銳注意到,同級別只有一個方海在,心跳得越來越快。
她的預感向來准。
趙慶剛被轉移到病房,方海就躊躇著來說話。
「我得出趟任務。」
趙秀雲臉都白了,看看靜靜躺著的趙慶,最後還是一句話。
「你小心點啊。」
方海握一下媳婦的手,轉身就走。
行,這下好了,趙秀雲的焦急不比陳秀英少,還不能表現出來。
加護病房有護士,到底也需要家屬,幾個孩子被媽媽趕回家,趙秀雲留下來幫忙。
一連幾天,趙慶都沒好轉,搶救好幾次,就在大家都覺得不抱什麼希望的時候,人反而好起來,還能睜眼了。
陳秀英只差念佛,也緩過勁來,趙秀雲那口氣替人松下,又為自己吊起。
沒有別的,方海也進手術室了。
趙秀雲正好在醫院,瞧見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差點沒昏過去。
陳大光趕快來扶,手又不敢碰,只說:「不全是方團的血,還有別人的。」
別人是誰?
怎麼打的?
趙秀雲一百個問題要問,最後都沒問,手握緊又鬆開,說:「傷在哪裡?」
「腰上。」
腰啊。
趙秀雲在醫院沒白待,心想傷了腰最重是癱瘓,只要人能留下命,癱瘓她也認。
她向來愛做最壞打算,這會腦袋裡一件好事都沒有,咬著牙說:「能不能幫我接孩子過來一下?」
萬一有個好歹……
趙秀雲不敢再想。
任陳大光怎麼說傷得不重,她也不信,她前幾天也是這麼安慰陳秀英的。
陳大光深覺得自己嘴笨,怎麼連這麼件事都解釋不清,醫生又在做手術,沒人能幫他腔。
趙秀雲擰著衣角,等孩子來,才收拾起精神。
禾兒已經懂得來醫院的含義,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她給孩子擦擦,說:「沒事的,沒事的啊。」
更像是安慰自己。
兩個孩子緊緊貼著媽媽,母女三個像無依無靠的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