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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來先去看孩子,換了地方倒睡得挺好,就是實在能動,大的腿搭在小的肚子上,小的頭在姐姐肚子上,筋骨軟得不像話,也不怕閃了腰。
她把門虛虛合上,又去廚房,把蜂窩煤點好,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燒上,這才端著臉盆到院子。
家屬院是通自來水的,不像原來在公社的時候是一層樓共用,洗什麼菜洗什麼衣服人家看得真真的,挨家挨戶攤水費的時候也總有人計較來計較去。
趙秀雲刷牙洗臉好,回頭看方海也起了。
真是好厲害一個人,只穿了件薄薄的的貼身衣服,整個人的輪廓一清二楚,伸手就能感覺到硬邦邦的肉。
「怎麼不多穿一件,不冷啊你。」
方海是真不冷,帶著火氣,搖搖頭往排水溝邊上一蹲,開始洗漱。
趙秀雲也不管他,進廚房,把米淘好煮稀飯,拿小青菜洗乾淨切好,再把雞蛋打散,加水,在飯鍋上放蒸籠,蒸雞蛋。
一切完畢,她才去叫孩子起床。
禾兒好叫,推一下就起,任由媽媽給她穿好衣服。
趙秀雲給她連頭髮都綁好,喊一聲:「方海,帶姑娘刷牙。」
催她去找爸爸。
又哄著小的睜開眼,每天都要先在媽媽懷裡賴一會,才肯叫人拎著她的手腳。
這孩子每天早上都是只要媽媽,得爸爸陪著玩一會才肯找他。
趙秀雲抱著苗苗去洗漱,又使喚方海說:「把稀飯盛出來,擺下碗筷。」
方海拉著禾兒進去,一看女兒就沒少幹活,搭把手有模有樣的。
不過誰家孩子不幹活?
趙秀雲弄好苗苗,一家四口開飯。
禾兒自己吃得挺好的,苗苗不夠桌子高,兩條腿叉開坐在條凳上。
趙秀雲餵她一口,自己吃一口。
方海三兩口吃完自己的,要來接手說:「我餵吧,你吃。」
苗苗拒絕道:「要媽媽!」
方海小聲哄她,禾兒已經很有姐姐樣地說:「爸爸喂!」
她瞪一眼,苗苗不敢發脾氣。
方海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家的最底層,任勞任怨,吃過飯去洗碗,又洗衣服。
昨晚趙秀雲本來要洗,嫌水太冰,想等中午出太陽再洗,看他這樣勤快,回屋泡一杯麥乳精說:「你的。」
方海昂下巴看一眼說:「我不愛喝,你喝。」
趙秀雲慢慢吹涼,硬給他塞到嘴邊:「不差你這口。」
又問:「我昨天看好像能訂牛奶?」
「在哪定?」
真是能指望什麼了,趙秀雲說:「洗你的。」
又給孩子檢查書包。
像苗苗上育紅班,一個學期是十塊,包飯和小點心,早上送晚上接,就在家屬院裡頭,近得很。
禾兒的小學要到公社,一個學期五塊,中午回家吃飯,早上八點到,上三節課,下午兩點到,上兩節課。
夫妻倆交過錢,順路先送小的去上課,苗苗初來乍到,扒著門哭得慘死。
方海不忍心說:「要不過幾天再去吧。」
反正家裡現在有個不上班的,孩子有人帶。
趙秀雲說:「明日復明日,早晚要去的。」
她昨天沒白出門,打聽到正式工不好找,不過家屬們可以去後勤接點糊紙盒這類的散活,一天下來也能掙個五毛。
孩子肯定是要上學的。
她捏顆糖說:「苗苗吃,晚上媽媽就來接你。跟在家的時候一樣的,你看,還有滑滑梯呢?」
哄了又哄,孩子也知道哭了沒用,一張花臉跟著老師走。
趙秀雲鬆口氣,方海卻是像有人割他的肉似的,一臉不爽。
禾兒倒挺開心的,左手牽媽媽,右手牽爸爸,她一跳一跳,兩個辮子一甩一甩。
方海看了說:「孩子性格差挺多的。」
「一樣米百樣人,怎麼可能完全一樣。」
禾兒開朗,進教室也只是揮揮手。
趙秀雲站在窗邊看一會,夫妻倆才走。
走出小學大門,趙秀雲說:「還是滬市好。」
方海問:「為啥?」
雖然他也覺得好,但沒有無緣無故這麼說的吧。
趙秀雲自己初中畢業,覺得讀書是件要緊事,管孩子管得緊,奈何公社條件有限,老師都沒幾個。
她嘆口氣說:「原來在家,禾兒一天只上半天課,下午都是自己在教室做作業,老師要給其他年級上課。」
水南公社這個學校就不一樣了,語文老師數學老師都是分開的,能上一整天課。
方海沒讀過書,大隊也沒有小學,還是第一次知道,脫口而出道:「你怎麼沒跟我說。」
西北艱苦是艱苦,家屬院小學還是辦得不錯,孩子這樣不就耽誤了嗎。
趙秀雲從前沒指望過男人,別說是大隊,整個公社去看看,男人頂多也就是掙點工分掙點錢,好一點的能幫媳婦挑個水,可大多數是油瓶倒都不扶,只有添亂的主。
她打小就知道,要想靠男人過日子,想都不要想,自然不覺得有必要跟方海說這些事。
也就是他這幾天委實勤快,趙秀雲才覺得從前好像看錯他,還有幾分不好意思。
這會只能說:「那麼遠,說又有什麼用。」
方海想想也是,要不是他升職,家裡只有一個人掙錢確實不夠填的,里里外外多少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