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頁
「咱們住家屬院,買房子做什麼?」
三間房,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好事,也就是軍屬待遇好,看看這街頭巷尾。
方海想也是,可惜地說:「老家蓋的五間房,就結婚住過。」
當時他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掏這個錢,但是衣錦還鄉的人怎麼能不蓋房。
趙秀雲也沒怎麼住過,不過給小姑子住也挺好的,她說:「方芳前兩天寄了一大包蘑菇干來。」
老家山多,野貨多,春雨下一場,多得不得了。
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現在時時寄東西來的是得好處最少的這個妹妹。
也是上回回老家,趙秀雲才跟小姑子熱絡起來,原來都是面子情。
方海說:「你回了啥?」
平常就愛客氣,人家給一分就得還兩分的禮。
趙秀雲說:「那天搶到的布,我寄了幾塊大的回去。」
紡織廠每年都賣碎布頭,不要票,趕早就得去搶,運氣好能搶到做孩子衣服的整布,運氣不好就只有巴掌大。
這種事,她向來能幹,搶回來的每塊都大,撿出些深色的寄回去,幹活的人要緊穿耐髒耐磨的衣服。
大隊一年就幾尺布票,這回禮好得很。
夫妻倆閒聊,孩子走在跟前,小巷子裡沒什麼自行車,路過一家獨門院,柵欄里探出顆小小的狗頭來。
苗苗腳都挪不動,非要蹲著看,還惦記著老家的小黃狗。
方海替營地的黑背抱不平說:「帶你去看海陸空,你就嚇得直退。」
海陸空可是條好狗,令行禁止,從來不亂叫。
苗苗腦袋動也不動,說:「它黑。」
黑溜溜的,她才不喜歡,站起來也很高。
小丫頭喜歡大紅大紫的東西,黑色和白色都是她最不喜歡的,愛好分明得很。
趙秀雲故意說:「爸爸黑還是海陸空黑?」
方海心想,我還能比它那毛黑嗎?
他滿心以為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熟料孩子眨巴眨巴眼,似乎很認真比較過,最後說:「差不多。」
差得多著呢。
方海攤手心給孩子看,說:「我有白的地方,海陸空有嗎?」
白若雲跳起來搶答說:「海陸空的肚子是白的。」
這要不是不合適,方海都想掀衣服給她們看,自己的肚子也是白的,沒咋曬過。
他支使媳婦給自己證明。
「你說,我肚子是不是白的?」
趙秀雲覺得他傻得沒眼看,說:「比贏了你覺得光榮嗎?」
跟狗還較真。
方海啞巴似的閉緊嘴,是啊,比狗白能咋的,聽上去也不像好話。
他搓搓女兒的頭說:「你也是個小黑妞。」
這要換禾兒,只怕「哼哼」不大高興,苗苗卻是實在孩子,她今天穿著短袖,把袖子往上卷一點,一條清晰的黑白分界線出現。
小丫頭指著說:「這是白的,這是黑的,我是黑白妞。」
一本正經得惹人憐愛。
方海想想說:「因為爸爸是黑的,媽媽是白的,所以你一半一半。」
苗苗覺得很有道理,還提供證據說:「姐姐也是黑白妞。」
父女倆怎麼不去說相聲,這一出還怪有意思的。
趙秀雲看一眼手錶,說:「苗苗,若雲,跟小狗說再見吧,我們要走了。」
苗苗依依不捨,老話重提說:「媽媽,我們不能養小黃狗嗎?」
養狗吃糧食啊,趙秀雲有點捨不得,說:「不能。」
苗苗可憐巴巴嘆口氣,說:「爸爸,下次帶我去看海陸空吧。」
黑是黑一點,也是狗狗啊。
方海琢磨著這話音有點熟悉,思索良久,猛然醒悟,原來說的都是「媽媽,那讓爸爸帶我去吧」。
就是這個「吧」,用得好啊,一聽就是退而求其次。
方海扯女兒的小臉,說:「行,帶你去。」
苗苗正在換牙,口水嘩啦往下掉,說:「壞爸爸。」
趙秀雲責怪地把男人手拍開說:「換牙呢,少扯她的臉。」
換牙規矩一百零八種,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方海尋思牙硬得很,應該沒那麼脆弱,不過他沒說,訕訕收回。
趙秀雲給孩子臉擦乾淨,走到大路上趕緊牽好,尤其白若雲是別人家的,更得小心。
方海左看右看,說:「這洋房,感覺是不一樣。」
連屋帶院,每棟都很有特色。
趙秀雲打量著道路兩側的梧桐樹,投射下的光影斑駁,老人家一把藤椅一把蒲扇往陰涼處一坐,自行車叮叮噹噹開過去,出門就是百貨大樓和外灘。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問:「要不咱們以後在這養老吧?」
老家是肯定回不去了,家屬院又沒有住一輩子的道理。
方海覺得很不錯,說:「買棟有院子的,還能種菜。」
他越想越興奮,一拍大腿說:「就這麼定了!」
趙秀雲只得給他潑冷水說:「肯定不便宜。」
他們現在哪有錢。
方海掐指算道:「咱倆離退休還遠著,再過四五年肯定買得起。」
趙秀雲也算著,買完電視,家裡就沒什麼要添置的東西,到時候肯定能攢下五千塊,她興致沖沖地說:「咱家人少,買個小的就行。」
夫妻倆越聊越熱火朝天,好像房子已經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