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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姐來了啊。」
陳姐叫陳秀英,住他們家隔壁,三十出頭的年紀,剪了個齊耳短髮,眼尾向下耷拉,沒什麼精氣神的樣子,說話也有氣無力。
「我是來問問,下午去挖野菜你去嗎?」
水南公社靠山,是允許家屬院的人去挖野菜撿蘑菇的。
趙秀雲當然去,忙不迭應:「去啊,咱們幾點?」
她想著還有點後悔,今早白買菜了。
陳姐:「兩點吧,等孩子們上學去。」
她有四個孩子,年紀靠得近,都在上小學呢。
趙秀雲疑心她身體不好就是生孩子生得太頻了,不過也只是自己琢磨。
兩個人嘮了幾句,各干各的事。
午飯只有趙秀雲帶禾兒吃,她就只炒一個菜。
禾兒一天天的嘴巴就不停,拉著媽媽把同學間那點狗屁倒灶的事講個不停。
「六猴兒今天把菜菜打了,菜菜她哥把六猴兒打了,六猴兒她姐又把她哥打了。」
總之打來打去,你有哥哥,我就有姐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禾兒由此發散思維,拍著胸脯保證:「等苗苗上小學,有人打她,我就給打回來。」
趙秀雲點點她的小腦袋:「少打架,女孩子家家,斯文點。」
孩子們都野,你咬我一口,我踢他一腳的事是沒人管的。
禾兒嘎嘎笑,吃完飯自己拿了作業寫。
晚上得和妹妹一起玩,才沒有時間寫作業,也顧不上,這點上她還是自覺的。
別看是小孩子,心裡也有數呢,寫不完作業媽媽要打的,考不好成績媽媽也不喜歡的。
她原來在老家念書一直是第一,來了是有點跟不上。可小孩子也要強呢,自己就知道要追上。
趙秀雲在培養孩子習慣上沒少下功夫,方海只消看別人家的再看自己家的就知道,自己想想都覺得過意不去,到底做爸爸的沒出過多少力,坐享其成。
趙秀雲不知道他想的,知道了也只覺得還算有良心。
洗完碗看孩子乖乖巧巧寫作業,從柜子里拿了顆糖:「吃吧。」
禾兒捏著大白兔,高興得眼睛剩條縫。這個糖她是來滬市才吃過,別提有多甜。
不過媽媽管得緊,明明好好大一罐糖,偶爾才給吃一顆。
她含著糖:「全世界我最喜歡媽媽了。」
趙秀雲笑而不語,打量她不知道,爸爸給糖的時候就是最喜歡爸爸,父女倆偷偷摸摸以為她不知道呢。
真是天真,說誇張些,米缸里有幾粒米她都數得清清楚楚的,不過是覺得還不算過分,沒有拆穿而已。
到底不是爸爸身邊養大的,疼歸疼,不夠親近。孩子嘛,給吃給喝就是最好的人了。
不給點路子怎麼親近?
趙秀雲催她:「行了,快點寫。」
寫快了還能再睡一覺。
不過禾兒不愛睡午覺,不到上學的點呢,也不知道誰在外面喊她,又跑沒影了。
趙秀雲也不管,提了籃子,去敲隔壁的門。
陳秀英家那叫一個兵荒馬亂,他們家老大才十一歲,小的六歲,還都是男孩子,一人一句話就夠嗆。
平常看著沒什麼力氣的人,這會火氣沖天:「都給我老實點!」
就這嗓子,是趙秀雲平常誤會了,人家力氣都留下來罵孩子了。
陳秀英看到她,也提上籃子:「走,咱們挨家叫人去。」
她隨軍早,認識的人也多,東叫一聲,西喊一句,連大學生童蕊也來了,還是那副下巴看人的樣子。
看得出來,童蕊的人緣不大好,哪怕帶著她一塊,都沒幾個人跟她說話。
趙秀雲也不找她說話,和另一位嫂子說起去滬市買東西的事情。
一幫子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目的地。
這山不止有她們來,還有公社的人,有認識的就打招呼。
趙秀雲誰也不認識,安安靜靜蹲在邊上挖野菜。她帶了個小鋤頭,輕輕撬一下就出來,再把土抖掉。
可能是童蕊一開始就引起了她的關注,她時不時就想看人家一眼。又覺得這樣沒禮貌,只能一直告訴自己憋住。
好不容易不看了,人家那邊折騰出事叫她看。
童蕊今天穿了件的確良的白襯衫,一件工裝褲,光看打扮就知道,人家根本不想好好幹活。
這會她雪白的衣服上沾著泥土,整個人顯示出不愉和嫌棄:「你怎麼回事,我的衣服都弄髒了!」
被指責的叫李梅花,也是軍屬,個頭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臂膀看著很是有力,一看就沒少幹活。
她不以為意:「我又不是故意的,洗洗不就得了。」
是,是可以洗洗。
童蕊是覺得這土蓋在了她的心靈上,她就是不樂意,這群女人真是又粗俗又不堪,她到底為什麼要淪落到這地步!
有些話心裡可以想,嘴上不能說,她只能跺腳:「我要回去了。」
說完轉身就走,激起了群眾的閒言碎語。
「早說了,都不要叫她,天天翹個尾巴,也不知道看不起誰呢。」
「就是,打量誰買不起的確良似的,趕明我也整一身。」
「大學生了不起?誰不知道她家是剝削人民供她上的學,還看不起農民呢。」
「要我說,活該結婚四五年蛋都不下一個,就報應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