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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海上回幫姑娘簽考卷,那是夜裡抱著媳婦干著急,想起來都苦不堪言。
可不幫吧,唉。
父女倆對視,嘆口氣。
禾兒攥著褲腿,神情可憐說:「爸爸,我下次會考好的。」
十有八九能行,可下次是下次,這次的打可逃不掉。
方海摸摸女兒的頭,說:「我去看看媽媽啊。」
探探口風。
可惜啊,他一進廚房,媳婦就問:「密謀什麼了?」
進屋大半天,磨磨蹭蹭才來廚房,生怕別人不覺得不對勁,做不了壞事的父女倆。
瞞不瞞呢,是個問題。
方海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勢,心想考七十分的又不是我,怎麼要我來開這個口。
但說真的,媳婦目光如炬啊,不當包公可惜了。
他咬咬牙說:「禾兒數學才考七十。」
趙秀雲都懷疑自己是幻聽,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忽略場景,還怪可愛的。
方海跟犯了錯似的低頭,奇哉怪哉,有他什麼事?
趙秀雲鍋鏟一扔,一字一句說:「方,青,禾!」
都忍不到吃完飯。
禾兒慢慢挪進廚房,乖乖巧巧伸出自己的手。
趙秀雲還有一分理智,說:「考卷拿過來。」
她倒要看看,是什麼難度的題目。
結果還不如不看,方海雖然不知道這題目什麼水平,只看媳婦表情就知道不算難。
趙秀雲臉色變幻,說:「你自己好好看看,都是該錯的題目嗎?」
心思都不在學習上,心歪了,分數知道。
方海接過鍋鏟,適時問:「這個菜放鹽了嗎?」
明知是打斷,趙秀雲瞪他一眼,說:「吃吃吃,你就想著吃。」
遷怒啊,方海覺得自己已經為孩子做最大的努力,端盤盛菜。
趙秀雲仍舊憤怒,二話不說一頓揍,禾兒抽抽噎噎地吃飯,飯後還得抄考卷。
七十分要抄三遍,她還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本來就回家晚,加上原來的作業,一直到十點都還沒做完。
本來止住的哭泣又續上,不敢放聲大哭,比大哭更可憐。
方海看一眼手錶,說:「太晚了,先讓她睡吧。」
平常這個點早就睡得香甜,哪怕是大人都到點了,苗苗頭一點一點,還死扛著要等姐姐。
哪裡是罰她一個,是罰全家。
某些事情上,趙秀雲堪稱鐵面無私,她對孩子或許縱容,可在成績上執著,要說天生沒有讀書的筋也就算,強求什麼都得不到,偏偏是有幾分聰明的,做父母的難道要為一點心疼耽誤她嗎?
她一口拒絕道:「抄完再睡。」
好在剩下的也不多,趕在十一點之前一家子終於能上床睡覺。趙秀雲鎖好門再進屋看,兩個孩子都睡得好好的。
她輕輕去掰孩子的手掌心,還留著被打的顏色,連休息都沒有寫了一晚上的字。
誰能比她更為孩子豁出命?
趙秀雲堅信,讀書能給孩子更好的路,她也好,方海也好,遲早要撒腿走人的。
她自己的人生,就是因為讀書完全不一樣。
給女兒掖好被角,她才回房間。
方海打著哈欠問:「睡了?」
「睡了。」
趙秀雲鑽進被窩,這一眨眼又要雨季,早晚都沒什麼太陽,一股濕噠噠的味道,叫人不高興。
她不像剛來的時候對下雨恐懼,畢竟滬市年頭年尾沒少下。
又翻了個身,趙秀雲自然滾進男人懷裡,問:「其實七十分也還行,是不是?」
方海想想,說:「還行,但禾兒跟我說的時候,我都嚇一跳。」
跟平常差得太多,連他都有點不相信,更何況是孩子媽媽。
趙秀雲就是怕逼孩子太緊,說:「我有位太舅公,年輕的時候據說是遠近聞名的才子,當時還考科舉,連考四次都沒考上,最後瘋了。」
瘋了,還長壽,餘生不體面叫人鎖著,顛來倒去背些「之乎者也」的話。
方海想想說:「咱們家不至於。」
禾兒今天哭得再大聲,明天還是緊貼著媽媽走路,這孩子,那話怎麼說來的,知恥而後勇,自己都覺得七十分張不開嘴。
趙秀雲居安思危,還是說:「我就想讓她們都上高中。」
只要能上高中,就能分配工作,她還有隱秘的擔憂,說:「我們後兩屆的同學,都回鄉務農了。」
政策是早落實早好,所以她早早送孩子去上學。
這種事,就不多說了。
方海攬著她的肩,說:「會考上的。」
實在不行,買一份工作。
他盤算著一份正式工的價值,說:「多給孩子攢點錢吧。」
錢總是最有用的東西。
說到錢,趙秀雲又精神,喜滋滋地說:「咱們現在有一千八。」
其中一千五,是從老家「搶」回來的。
這錢就跟白撿的似的,趙秀雲每每想起來,都高興得牙不見眼。
方海感受到她的喜悅,輕笑說:「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夫妻倆稍微講幾句,趙秀雲又繞回來,說:「從明天起,我還是要給禾兒緊緊皮。」
尤其是最近,根本沒有放學著家的時候。
管教孩子,從來是她說了算,方海應一聲,說:「好,睡吧。」